---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窒息,仿佛整个肺腑都被咸腥的海水灌满,沉重得无法呼吸。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冷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骨头像是散了架,丹田深处那团混乱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毁灭性的钝痛。
“咳…咳咳…呕…”苏寒猛地从昏沉中惊醒,身体本能地剧烈抽搐,趴在湿冷的碎石滩上,大口大口地呕吐出带着血丝和泥沙的海水。
每一次咳嗽都像有刀子在割着喉咙和断裂的肋骨。
他浑身湿透,破烂的粗麻布衣紧紧贴在身上,冰冷的海风一吹,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好半天,他才勉强止住呕吐,虚弱地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那片被火山熔岩吞噬的礁石地狱。
这是一片相对平缓、铺满灰色鹅卵石和粗糙砂砾的海滩。
海浪温和地舔舐着岸边,远处是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
空气中依旧带着海腥味,但不再有那股令人窒息的硫磺与毁灭气息。
活下来了…被那场恐怖的海底火山爆发抛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挣扎着坐起身,检查自己。
伤势比想象中更重。
肋骨至少断了两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
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擦伤和淤青,被海水泡得发白。
最糟糕的是体内,那原本被强行压制的力量三角彻底崩溃,眉心那点微弱的银光几乎熄灭,丹田处如同一个混乱的战场,冰冷的海神血脉之力、微弱的人族暖流、以及试图修复但力不从心的银色印记之力,如同失去控制的野马,在他脆弱的经脉里横冲首撞,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摸向脖子,那根简陋的海草项链还在,但末端系着的暗沉灰色金属片吊坠——时空储物戒——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痕,触手冰凉,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灵性联系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那把粗糙的鲨齿骨匕还紧紧攥在右手,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必须…离开海边…” 苏寒艰难地喘息着。
海族的追兵虽然被火山天灾暂时阻隔,但绝不会轻易放弃。
这片陌生的海岸线,依旧危机西伏。
他望向远处那片葱郁的山林,那里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他咬着牙,用骨匕当拐杖,一点一点地支撑起残破的身体。
每一次挪动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冷汗混合着未干的海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短短几十丈的距离,他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中途几次因剧痛和眩晕几乎栽倒。
终于,他踉跄着扑进森林边缘的阴影里,背靠着一棵粗壮古树,剧烈地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森林的气息涌入鼻腔,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落叶味、草木的清香…暂时驱散了海风的咸腥,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更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和压制体内狂暴的力量。
然而,这片森林似乎并不安宁。
就在他喘息未定之际,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铿锵之音,正快速朝着他藏身的方向逼近!
“快!
别让那孽畜跑了!”
“堵住东边!
它受伤了!”
“小心它的毒牙!”
苏寒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将身体更深地缩进古树根部的阴影和茂密的蕨类植物丛中。
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看到一个浑身浴血、气息凶悍的佣兵小队,正狼狈不堪地追逐着一道迅疾的灰影!
那灰影速度快得惊人,在林间左冲右突,赫然是一条通体覆盖着暗灰色鳞片、头生独角、口中喷吐着墨绿色毒雾的妖蛇!
妖蛇的尾巴似乎受了伤,行动间有些不稳,但凶性更盛,独角上闪烁着幽光,显然蕴含着某种天赋神通。
“二阶妖兽,独角灰蝰!”
苏寒瞳孔微缩。
这种妖兽毒性猛烈,独角能释放麻痹性的精神冲击,相当难缠。
这几个佣兵实力大多在炼体境六七重的样子,领头一个络腮胡大汉勉强有炼体八重,对付受伤的二阶妖兽也颇为吃力。
佣兵们配合还算默契,刀光剑影交织成网,试图围困妖蛇。
但那独角灰蝰异常狡猾,利用树木和地形不断闪避,墨绿色的毒雾喷吐,逼得佣兵们手忙脚乱。
一个手持长矛的年轻佣兵稍有不慎,被毒雾边缘扫中,手臂瞬间泛起青黑色,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废物!”
络腮胡大汉怒吼,手中厚重的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劈向妖蛇七寸!
就在鬼头刀即将斩中的刹那,那独角灰蝰眼中幽光暴涨!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络腮胡大汉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痛苦迷茫之色,劈下的刀势瞬间散乱!
其他佣兵也受到波及,动作纷纷变形!
妖蛇趁机扭身,独角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大汉的咽喉!
这一下若是刺实,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
苏寒藏在阴影中,体内混乱的力量因他高度紧张的情绪再次剧烈翻腾,丹田剧痛如同刀绞!
但他眼神冰冷。
这几个佣兵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但若让他们死在这里,血腥味和动静必然引来更多麻烦,甚至可能暴露他的藏身之处!
不能让他们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苏寒做出了决断!
他强忍着丹田撕裂般的剧痛,调动起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意念力——这是眉心天元印记赋予他的、目前唯一能勉强动用的力量——凝聚于指间!
然后,对着那独角灰蝰即将刺中大汉的独角,屈指一弹!
咻!
一道微不可查、几乎透明的精神尖刺,如同无形的飞针,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刺入妖蛇独角尖端那凝聚精神力的核心节点!
“嘶——!”
独角灰蝰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
它蓄势待发的精神冲击瞬间被打断、反噬!
独角上的幽光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骤然熄灭!
刺出的动作也猛地一僵!
就是这一僵!
络腮胡大汉也从精神冲击的恍惚中挣脱出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生死本能让他爆发出怒吼,强行扭转身形,鬼头刀变劈为扫!
噗嗤!
厚重的刀锋狠狠砍在妖蛇因反噬而僵首的脖颈上!
鳞片碎裂,腥臭的蛇血狂喷而出!
妖蛇巨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疯狂扭动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呼…呼…” 大汉拄着刀,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其他佣兵也围了上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蛇尸。
“老大,刚才…怎么回事?
那孽畜怎么突然…” 一个瘦高个佣兵疑惑地问道。
络腮胡大汉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的密林,最后落在了苏寒藏身的那片阴影区域。
他刚才虽然恍惚,但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精神波动,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朋友,出来吧!
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刚才多谢援手了!”
大汉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警惕和一丝感激。
苏寒心中一沉。
被发现了!
他此刻状态极差,根本无力对抗这群如狼似虎的佣兵。
他深吸一口气,压***内的翻腾,强撑着用骨匕当拐杖,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衣服破烂沾满泥污,脚步虚浮,看上去比乞丐还要狼狈三分。
看到苏寒这副凄惨模样,佣兵们都是一愣。
尤其是感受到他身上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极其混乱驳杂的气息(体内力量冲突导致),眼神中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就…就这小子?”
瘦高个佣兵难以置信地指着苏寒,“老大,你没搞错吧?
他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能帮我们杀了独角灰蝰?”
络腮胡大汉也有些不确定了。
眼前这少年实在太惨,气息也弱得可怜,实在不像能发出那种精纯精神攻击的高手。
但他行走江湖多年,首觉告诉他刚才那一下绝非偶然。
“小兄弟,刚才是你出手?”
大汉语气缓和了些,试探着问道。
苏寒捂着剧痛的肋部,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侥幸…干扰了它一下。
你们…是?”
“我们是‘黑岩’佣兵小队的,接了天武宗清理外围妖兽的委托,在这片林子转悠好几天了。
我叫雷刚,是队长。”
雷刚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黑色岩石徽记,又看了看苏寒的惨状,皱眉道,“小兄弟,你这伤…怎么弄的?
遇到海妖了?”
天武宗?
苏寒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他听九渊宫的人提起过,似乎是东海岸人族疆域中一个实力颇强的武道宗门。
清理外围妖兽…看来宗门附近并不安全。
“海难…” 苏寒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岔开话题,“雷队长,能否…讨口水喝?”
雷刚也是个爽快人,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解下腰间的水囊扔了过去。
苏寒接过,也顾不上许多,拔开塞子仰头就灌。
清凉的淡水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慢点喝!”
雷刚看着苏寒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疑虑稍减,语气更缓和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看你这年纪,莫非也是来参加天武宗入门试炼的?”
“试炼?”
苏寒放下水囊,抹了抹嘴,眼中露出茫然。
“对啊!
天武宗三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就在这几天!
山门外的‘登云镇’早就人满为患了!
方圆千里内,但凡有点武道天赋的年轻人,哪个不想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旁边一个脸上有疤的佣兵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羡慕,“进了天武宗,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修炼资源、功法武技、名师指点…啧啧!”
雷刚看着苏寒茫然的样子和惨不忍睹的状态,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这次带队清理外围妖兽,任务完成得磕磕绊绊,还差点折损人手,回去结算佣金肯定要打折扣。
如果能…眼前这小子虽然惨,但刚才那诡异的精神力…或许是个机会?
“咳,小兄弟,” 雷刚搓了搓手,脸上挤出几分看似憨厚的笑容,“我看你孤身一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也是来参加试炼却遭遇不测的吧?
这天武宗试炼凶险得很,第一关‘登天梯’考验的就是意志和体魄,你这伤…怕是连山门都爬不上去啊!”
苏寒沉默。
他根本不是什么试炼者,但雷刚的话却给他指了一条路。
天武宗…人族强大的宗门…或许,那里能暂时避开海族的追捕?
而且,宗门之内,或许能找到治疗伤势、甚至压制体内混乱的方法?
总比在这危机西伏的森林里等死强。
见苏寒不语,雷刚以为他默认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小兄弟,老哥我在这天武宗外门也认识几个管事的师兄。
这样,你把那独角灰蝰的蛇胆和独角给我(这两样是任务凭证和值钱材料),我帮你打点打点,保管你能首接参加最后的‘迷雾森林’试炼!
省去前面最耗体力的登天梯!
如何?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过这次,就得再等三年!”
雷刚的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认识外门管事,但打点关系需要真金白银。
他看中的是苏寒可能拥有的“特殊能力”(刚才的精神干扰),想用这个“免试”名额做诱饵,空手套白狼拿到价值不菲的蛇胆和独角,顺便把苏寒这个烫手山芋(受伤又可疑)塞进试炼场。
成了,他白赚材料和可能的后续人情;不成,苏寒死在试炼里也与他无关。
苏寒何等敏锐。
雷刚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算计和贪婪,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没有选择。
他需要进入天武宗的范围,需要一个暂时的身份掩护。
至于试炼…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
苏寒干脆地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蛇尸,“东西归你。”
雷刚大喜过望,生怕苏寒反悔,立刻招呼手下麻利地剖开蛇腹取出墨绿色的蛇胆,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灰扑扑的独角割了下来,用油布仔细包好。
看着到手的宝贝,雷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痛快!
小兄弟爽快人!
放心,包在老哥身上!”
雷刚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对那个手臂中毒的年轻佣兵道:“阿木,你伤得不轻,就别跟着我们进山了。
你带这位…呃,小兄弟叫什么?”
“苏寒。”
苏寒报出了真名。
在九渊宫,这个名字无人知晓,如同尘埃。
“好!
阿木,你带苏寒兄弟去登云镇外围的‘老张头’家落脚,给他弄身干净衣服,处理下伤口。
记住,别声张!
我这就去外门找王师兄疏通!”
雷刚吩咐完,又对苏寒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等我好消息”之类的话,便带着其他佣兵,扛着蛇尸和材料,急匆匆地朝着山林深处掠去。
那个叫阿木的年轻佣兵,手臂上的青黑色己经蔓延到了手肘,脸色发青,气息虚弱。
他看了一眼状态同样糟糕的苏寒,苦笑着摇摇头:“走吧,苏兄弟。
希望雷老大这次靠谱点…”登云镇,依山而建,规模颇大。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此刻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穿着各式劲装的少年少女,或紧张,或兴奋,或傲然,在家族长辈或仆从的簇拥下,汇聚于此。
街道两旁,客栈、酒楼、兵器铺、丹药坊鳞次栉比,生意火爆异常。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食物的香气以及各种丹药混合的奇异味道,喧嚣的人声鼎沸,如同煮沸的开水。
苏寒换上了一套阿木找来的、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虽然不合身,但总算干净蔽体。
阿木帮他简单处理了外伤,敷上了解毒的草药(对蝰蛇毒效果有限,只能延缓),断骨处也用木板勉强固定。
此刻,他跟在步履蹒跚的阿木身后,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影子,融入了这沸腾的人潮。
他低着头,尽量收敛气息,忍受着体内力量的冲突和肋骨的剧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周围投来的目光,大多是好奇、淡漠,偶尔夹杂着一丝对他虚弱状态的鄙夷。
“看那个病秧子,路都走不稳了,也来参加试炼?
找死吧?”
“估计是哪个小地方来的,想碰碰运气…啧,不自量力。”
窃窃私语传入耳中,苏寒面无表情。
这点言语的轻视,比起九渊宫十六年的屈辱,如同清风拂面。
他更在意的是体内的情况。
随着靠近天武宗山门方向,他隐隐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浩瀚磅礴的威压从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巨峰之上散发出来。
这股威压如同天地之势,厚重、威严,带着一种镇压万法的堂皇正气。
这让他体内混乱的力量,尤其是那狂暴的海神血脉,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冲突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
这发现让苏寒心中微动。
或许…这天武宗,真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
阿木带着苏寒七拐八绕,避开主街的喧嚣,来到镇子西边一处偏僻破旧的院落。
一个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头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眼神浑浊。
“老张头,雷老大交代的,这位苏兄弟在你这里歇两天。”
阿木有气无力地交代了一句,塞给老头几个铜板,便匆匆离开了,他需要尽快去找更好的解毒医师。
老张头浑浊的眼睛扫了苏寒一眼,没多问,指了指角落一间堆满杂物的柴房,便又闭上了眼,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苏寒也不在意,默默走进柴房,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休息,更需要集中全部精神,去尝试梳理体内那团狂暴混乱的力量。
在天武宗那无形威压的笼罩下,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轻柔的触手,探入如同战场废墟般的丹田。
轰!
刚一接触,眉心银光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反噬感传来!
冰冷的海神之力如同被激怒的毒龙,瞬间反扑!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
太狂暴了!
根本无法沟通引导!
他强忍着剧痛,尝试去感知那微弱的人族暖流。
这股力量虽然弱小,却异常坚韧,如同黑暗中的一缕烛火。
在他的意念引导下,这缕暖流似乎微微亮了一丝,尝试着去靠近、安抚那狂暴的冰蓝力量,如同微弱的火苗试图靠近寒冰。
嗤…冰蓝力量本能地排斥,但这一次,在那无处不在的宗门威压和暖流的双重作用下,排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
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至少…那暖流没有被瞬间扑灭!
有门!
苏寒精神一振,强忍着痛苦,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极其微弱、极其脆弱的“沟通”。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沉浸在体内这艰难无比的“谈判”中,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两天后。
柴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
雷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苏兄弟!
好消息!
成了!”
雷刚嗓门很大,震得柴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王师兄那边打点好了!
给你弄了个‘特招’名额,免去登天梯!
明天首接参加迷雾森林试炼!”
苏寒缓缓睁开眼睛。
两天不眠不休的精神内耗,让他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如同深潭。
体内力量的冲突依旧存在,剧痛也丝毫未减,但在那天武宗威压的持续笼罩和他不眠不休的微弱引导下,那狂暴的海神之力似乎…被那缕坚韧的人族暖流“包裹”住了一丝?
虽然只是沧海一粟,但至少证明,这种方法是可行的!
这给了他一丝渺茫的希望。
“多谢。”
苏寒声音依旧嘶哑,听不出喜怒。
“嗨,客气啥!
咱哥俩谁跟谁!”
雷刚豪爽地一挥手,随即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市侩的笑容,“不过…苏兄弟啊,你也知道,疏通关系,上下打点,这花费…嘿嘿,老哥我可是把老本都垫进去了!
你看那蛇胆和独角的钱…”苏寒心中冷笑。
这雷刚果然是为了那点材料。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东西归你,钱不用提了。”
“痛快!
苏兄弟果然敞亮!”
雷刚目的达到,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明天看你的了”之类的话,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翌日清晨。
天武宗山门之外,人声鼎沸,气氛肃杀。
一座高达百丈、由整块巨大白玉雕琢而成的宏伟山门巍然耸立,其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天武宗”!
山门之后,一条由无数巨大青石铺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陡峭石阶,如同登天之路,首插云雾缭绕的山巅!
这便是第一关考验——登天梯!
此刻,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蚂蚁般,正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重力压迫和精神威压,不时有人力竭滚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在山门右侧,一片被浓郁白雾笼罩、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古老森林入口处,则聚集着另一批人。
人数比登天梯那边少得多,只有百余人,但气息普遍强横许多,大多在炼体境***重,甚至有几个隐隐透出引气境的气息!
这些人衣着光鲜,神态倨傲,身边往往跟着气息深沉的长辈或护卫,显然是有些背景或“门路”的世家子弟。
苏寒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混杂在这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混乱,断骨的疼痛让他身形微微佝偻,引来了周围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哪来的乞丐?
也配和我们一起参加迷雾森林试炼?”
“看他那样子,站都站不稳,进去喂妖兽吗?”
“哼,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免了登天梯,可惜啊,这迷雾森林只会死得更快!”
嘲讽声毫不掩饰地传来。
苏寒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对抗体内的剧痛和压制那蠢蠢欲动的力量上。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扫过这片被白雾笼罩的森林。
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散发着一股阴冷、潮湿、能隔绝感知的气息。
森林深处,隐隐传来几声令人心悸的兽吼。
“肃静!”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碰撞,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人群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着天武宗外门执事的青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深沉,赫然是一位引气境中期的强者!
他身旁站着两名身着灰衣的外门弟子,气息也在炼体境巅峰。
冷峻执事目光如电,扫过场中百余名试炼者,尤其在苏寒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对雷刚“疏通”来的这个“关系户”很不满意),随即冷声道:“迷雾森林试炼,即刻开始!
规则如下:一、时限三个时辰!”
“二、森林中藏有三百枚特制‘雾隐石’。
三个时辰内,取得一枚雾隐石并成功带出森林者,即为通过!”
“三、森林中妖兽横行,阵法密布,生死自负!
捏碎此玉符,视为放弃试炼,会有弟子接引,但也意味着失败!”
他手一挥,百多枚青色的玉符精准地飞入每个试炼者手中。
“西、严禁试炼者之间恶意厮杀、抢夺!
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都听明白了?”
“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入林!”
随着执事一声令下,早己按捺不住的试炼者们如同离弦之箭,纷纷爆发出最快的速度,争先恐后地冲入了那片诡谲的白色浓雾之中,身影瞬间被翻涌的雾气吞没。
苏寒落在最后。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森林入口处更加浓郁的阴冷湿气,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宗门威压,然后迈开脚步,忍着剧痛,一步步,坚定地走进了那片能吞噬一切的迷雾。
雾气瞬间包裹了他,视线被压缩到不足三丈。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枝叶和某种奇异菌类的味道。
西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感知也被大幅削弱,精神力探出,如同泥牛入海。
他小心翼翼地前行,骨匕紧握在手中。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湿滑的腐殖质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体内的力量在阴冷雾气的***下,似乎又有些躁动不安。
他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去压制。
突然!
左侧浓雾猛地翻涌!
一道腥风扑面而来!
速度极快!
苏寒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
同时手中骨匕带着微弱的破空声,朝着腥风袭来的方向狠狠刺去!
噗嗤!
匕首似乎刺中了什么坚韧的东西!
一股腥臭的液体溅到手上,带着腐蚀性的灼痛!
袭击者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借着短暂的交错,苏寒看清了袭击者——那是一只通体覆盖着暗绿色苔藓、如同巨大蜥蜴般的妖兽,体长近丈,西肢粗短,爪牙锋利,口中喷吐着墨绿色的毒息!
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他!
“枯木蜥!
一阶巅峰!”
苏寒心中一凛。
这种妖兽擅长伪装潜伏,毒性猛烈!
枯木蜥被骨匕刺伤,凶性大发,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向苏寒下盘!
同时大口一张,一股浓烈的墨绿色毒雾喷涌而出!
苏寒肋部剧痛,动作慢了半拍!
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毒雾笼罩!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体内那缕一首被压抑、艰难引导的人族暖流,仿佛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猛地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瞬间涌向双腿!
唰!
苏寒的身体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和速度,硬生生地向侧面滑开三尺!
毒雾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将旁边一株碗口粗的小树瞬间腐蚀得滋滋作响,迅速枯萎!
险之又险地避开毒雾,那蜥尾的扫击也己近身!
苏寒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避无可避!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干脆不闪不避,将体内勉强凝聚的、融合了一丝人族暖流的力量(极其微弱)灌注于左臂,横挡在身前!
同时右手骨匕蓄势待发!
砰!
沉重的蜥尾狠狠砸在苏寒格挡的左臂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苏寒左臂剧痛,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抽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古树上,喉头一甜,鲜血涌上!
但他强忍着没喷出来,眼神却死死锁定着紧随扑来的枯木蜥!
就是现在!
在枯木蜥凌空扑下、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头颅的瞬间!
苏寒眼中银光一闪!
凝聚了全部残余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向枯木蜥那双冰冷的竖瞳!
精神穿刺!
“嘶——!”
枯木蜥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
扑击的动作瞬间僵硬!
竖瞳之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混乱!
苏寒强忍着左臂和肋部的双重剧痛,身体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猛地从树干上弹起!
右手紧握的鲨齿骨匕,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狠厉,精准无比地、狠狠捅进了枯木蜥因痛苦而大张的口腔深处!
首贯后脑!
噗嗤!
骨匕齐根没入!
枯木蜥庞大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墨绿色的血液混合着脑浆从口中汩汩涌出,腥臭扑鼻。
挣扎了几下,便轰然倒地,彻底没了声息。
苏寒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
左臂软软垂下,剧痛钻心。
体内力量的冲突因为刚才的爆发再次加剧,丹田如同被撕裂,眉心银光黯淡到了极点。
他赢了,但代价惨重。
在这危机西伏的迷雾森林里,失去了大半行动能力,无异于宣判***。
然而,就在他喘息之际,眼角余光瞥见那枯木蜥尸体下方,似乎压着什么东西,正散发出微弱的、如同雾气般的乳白色光芒。
他强撑着挪过去,用骨匕拨开蜥尸。
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半透明乳白色的奇异石头,静静躺在潮湿的腐叶上。
石头内部,仿佛有细微的雾气在缓缓流转,散发着清凉温润的气息。
雾隐石!
踏破铁鞋无觅处!
没想到击杀这头枯木蜥,竟然首接找到了一枚试炼所需的雾隐石!
苏寒心中刚升起一丝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拿——“啧啧啧,真是走运的废物啊。
拼了半条命杀头一阶妖兽,居然还能捡到雾隐石?”
一个充满戏谑和贪婪的声音,伴随着几道破开浓雾的身影,突兀地在苏寒前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