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碎片,模糊而破碎。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医疗仪器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像是生命倒计时的读秒,一声声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紧接着,是嗅觉,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疾病特有的衰败气息,令人作呕。
苏晚晴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焊死一般。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沉浸在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剧痛之中。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破败的玩偶,被随意丢弃在病床上,连挪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林薇薇端着那杯水,笑容甜美一如往昔:“晚晴,喝点水吧,你会舒服一点。”
她喝了,然后便是翻江倒海的痛苦,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五脏六腑内疯狂搅动。
“…晚期肾衰竭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情况很不乐观…”隐约有医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尽力了…通知家属吧…”不…不是这样的!
她怎么会突然肾衰竭?
她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无比健康!
是那杯水!
是林薇薇!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薇薇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她凑得很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怜悯、得意和残忍的诡异笑容,眼神亮得惊人,像是终于等到猎物断气的猎食者。
“晚晴,你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却像毒蛇的信子,嘶嘶地钻进苏晚晴的耳膜,“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很痛苦?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苏晚晴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气音。
恨意如同岩浆,在她枯竭的血管里奔涌,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林薇薇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温热的呼吸喷在苏晚晴冰冷的耳廓上,带来一阵战栗:“别白费力气了。
要怪,就怪你太蠢了,太好骗了。”
她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你以为顾辰真的爱你吗?
他爱的只是你们苏家的钱和势罢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爸爸心脏病突发,现在还在ICU躺着呢,苏氏集团…现在由顾辰‘代为管理’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苏晚晴心上最痛的地方。
“你所有的一切——家世、宠爱、未婚夫…很快就都是我的了。”
林薇薇的指甲轻轻划过苏晚晴凹陷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痛,“安心去吧,我的好闺蜜。
我会替你‘好好’享受这一切的。”
苏晚晴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林薇薇脸上,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林薇薇早己被千刀万剐。
她的视线艰难地越过林薇薇,投向病房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挺拔,熟悉。
顾辰。
她曾经深爱过的、无比信赖的未婚夫。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像是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濒死…似乎都无法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激起一丝涟漪。
为什么?
她想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瞪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愧疚,一丝不忍…哪怕只是一丝波动也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走进来的意思,只是远远地站着,如同一个冷漠的判官,默许着这一切的发生。
巨大的绝望和背叛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瓜!
剧烈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不再是生理上的,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碾碎的剧痛。
她所有的爱恋、信任、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一刻彻底化为齑粉,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在彻底沉沦之前,她仿佛飘了起来,悬浮在空中,冰冷地俯视着病房里的一切。
她看见林薇薇假惺惺地扑进终于走进来的顾辰怀里,肩膀耸动,像是在哭泣,嘴角却分明勾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看见医生和护士进来,例行公事地检查,然后面无表情地宣布了死亡时间。
她看见父亲苏明远在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踉跄着冲进病房,扑到她的遗体上,老泪纵横,发出绝望痛苦的呜咽,那哭声像钝刀一样切割着苏晚晴的灵魂。
她想冲过去,想抱住父亲,想告诉他真相,想大声呐喊自己还在这里!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像一个被禁锢在虚无中的幽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遗体被盖上冰冷的白布,看着父亲痛不欲生,看着那对狗男女在无人处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无尽的恨意和悔意交织,形成一股强大的、几乎要撕裂空间的执念。
若是能重来一次!
若是能重来一次!!
我绝不会再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百倍!
千倍的代价!!
剧烈的撕扯感传来,灵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攫住,投入狂暴的旋涡之中,天旋地转,万物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