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裹着香樟叶的碎光掠过林荫道,苏晚意的帆布鞋踩着满地光斑,视线却牢牢粘在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江砚礼的白 T 恤被热风掀得轻轻晃动,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腰腹线条,行李箱滚轮碾过路面的咕噜声里,她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 比蝉鸣更喧嚣,比汽水冒泡更雀跃。
报到前一晚的客厅,暖黄灯光在江砚礼清瘦的侧脸上投下浅影。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壁,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湿痕。苏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砚礼,关于婚约的事,你要是觉得委屈……”
“苏叔。” 江砚礼突然抬头,打断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丹凤眼里褪去了往日的疏离,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我会履行婚约。” 他将玻璃杯轻轻顿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您和我爸是过命的交情,苏家给我的温暖,我无以为报。而且这是我爸妈的心愿,我必须完成。”
沈安望着他眼底未散的红血丝,喉间一阵发紧。这孩子总是把情绪藏得太深,明明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却偏要挺直脊背说 “心甘情愿”。“砚礼,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 江砚礼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夜色里,声音轻得像叹息,“晚意她很好,这些日子她悄悄放在我书桌上的热牛奶,怕我熬夜特意留的台灯…… 我都知道。” 那些细微的关怀像温水,一点点熨帖了他冰封的心,只是这份感激与婚约纠缠在一起,终究是他欠了她。
苏晚意躲在楼梯转角,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他都知道,那些她以为隐秘的欢喜,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报到点前的队伍蜿蜒如长龙,冰镇汽水的甜香混着新生的喧嚣扑面而来。江砚礼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指尖擦过她掌心的瞬间,苏晚意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听见他低声说:“站树荫里等着,别晒中暑。”
香樟树叶筛下斑驳光影,落在他排队的背影上。苏晚意望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看着他从容应对老师的提问,目光突然定格在他握笔的手上 —— 那支钢笔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笔帽上的小划痕还是她失手摔的,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你们俩一起来报到?” 辅导员翻看档案时笑眼弯弯,“看着就登对,是小情侣吧?”
周围爆发出善意的哄笑,苏晚意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窘迫得快要低下头去。就在这时,她听见江砚礼的声音混着夏末的风传来:“嗯。”
那声低哑的回应轻得像叹息,却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苏晚意猛地抬头,正撞见他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蓝色笔尖在报到册上悬停半秒,随即落下凌厉的字迹。“江砚礼” 三个字刚劲有力,紧接着在旁边的格子里,“苏晚意” 三个字流畅铺展。
两个名字肩并肩依偎在纸上,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江砚礼转身时,正好撞进她盛满星光的眼眸。他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浅红,仓促移开视线时喉结轻轻滚动:“走吧,去领钥匙。”
往宿舍区走的路上,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织就金色网罗。江砚礼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步伐稳健却刻意放慢,每隔几步就会下意识回头。苏晚意望着他手臂因用力而绷紧的线条,看着两人交叠在地面的影子,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刚才…… 谢谢你。”
江砚礼脚步微顿,侧头看她时,阳光恰好穿过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细碎光斑:“谢什么?”
“没什么。” 苏晚意笑着摇头,心里却清晰地知道,她谢的是这份迟来的默认,谢的是这个让她追逐了整个青春的少年,终于肯停下脚步等她并肩同行。
晨光刚漫过篮球场的铁丝网,苏晚意就攥着保温杯站在香樟树下。水汽在杯壁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她的目光却牢牢锁在球场中央那个跳跃的身影上。江砚礼穿着黑色运动背心,汗水顺着紧实的脊背往下淌,投篮时肌肉绷紧的弧度在朝阳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每一次精准入网的声响,都让她心跳漏半拍。
“砰 ——” 篮球砸在地面弹起,江砚礼弯腰捡球时,余光瞥见树下的身影,动作不自觉慢了半拍。队友笑着撞他肩膀:“江哥,你女朋友又来送水啦?”
他没反驳,只是耳根悄悄泛红,运球的力道却重了几分,像是要用动作掩饰什么。那声 “女朋友” 像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神经 —— 他知道这是苏叔的期望,是他必须扮演的角色,却唯独与喜欢无关。
训练结束的哨声刚响,苏晚意就像只雀跃的小鹿跑过去,把拧开瓶盖的温水递到他面前。“快喝点水,刚凉好的。” 她仰头看他,眼里盛着细碎的晨光,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竟一点也不觉得难闻。
江砚礼接过水杯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看得她脸颊发烫。他随手把毛巾搭在肩上,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时,指尖刻意避开了与她的触碰:“等很久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没多久。” 苏晚意晃着空了的保温杯,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今天早课老师点名了,幸好我替你答到了;还有食堂新出的糖醋排骨,我们中午去吃好不好?”
他垂眸听着,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嘴角的弧度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好。”
这样的对话成了校园里最常见的风景。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苏晚意会趁他低头看文件时,悄悄把毛毯披在他肩上。他总是在她收手的瞬间轻轻 “嗯” 一声,目光却不离纸面,手指甚至还在无意识地圈画着重点,仿佛那声回应只是条件反射。苏晚意却没察觉,他把毛毯拉得更紧,不过是怕她多想,怕这份小心翼翼的关怀落空。
傍晚的林荫道铺满落叶,苏晚意总爱晃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课堂上的趣事,说社团活动的糗事,说哪家奶茶店出了新品。江砚礼话不多,会在她说到兴奋处时放慢脚步,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会在她被落叶绊倒前及时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她衣料便立刻收回;会在她口渴时准确递上草莓味汽水,那是他刻意记下的喜好。
有次苏晚意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突然停住脚步仰头问:“江砚礼,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秋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江砚礼的脚步顿了顿,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喉结轻轻滚动:“没有。”
“骗人!” 她踮起脚尖戳他的胸口,“以前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还总说别跟着你。”
他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克制。“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懊恼,“以后不会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的手在落叶上投下亲密的剪影。路过的学妹悄悄拍照时,苏晚意正晃着他的手臂说个不停,而那个曾经对她避之不及的少年,正垂眸听着,嘴角的笑意温柔得恰到好处,眼底却藏着一片她看不见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