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意，细密的雨丝斜斜打下来，把青石板路润得油亮，踩上去稍不留神就打滑。
苏清欢抱着半篓刚采的草药，缩着小小的身子往镇口的“百草堂”跑。
粗布衣裙早被雨洇得半湿，贴在胳膊上凉飕飕的，可她把篓子护得紧紧的，生怕里面那几株刚寻着的止血草被雨打坏——药铺的王掌柜说了，这草新鲜着送去，能多换两个铜板，够给奶奶抓两帖治咳嗽的药了。
刚拐过巷口，三个歪戴帽子的恶汉就堵了上来。
领头的疤脸汉子眼尖，一眼瞥见她篓子里的草药，咧开嘴露出黄牙：“哟，这不是苏家那小丫头？
今儿采着好东西了？”
清欢心里一紧，往后缩了缩脚，细声细气地应：“是、是给奶奶换药的……换药？”
疤脸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抢篓子，“你那病秧子奶奶还能活几天？
不如给哥几个拿去换壶酒喝！”
清欢死死抱着篓子往后躲，后背“咚”地撞在冰冷的墙根上，疼得她眼圈瞬间红了，却还是咬着唇不肯松手。
她没爹没娘，就剩奶奶一个亲人了，这草药说什么也不能被抢。
疤脸被她犟得火起，扬手就要推她。
就在这时，巷尾忽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从高处摔了下来。
几人都是一愣，转头朝巷尾看去。
只见灰扑扑的墙根下，躺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人。
他身上沾了不少泥污，胸口处更是洇开一大片深色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男人侧脸贴在地上，墨色的长发散乱地遮着眉眼，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看着像是……没了气？
疤脸几人对视一眼，终究是怕沾上人命官司，骂骂咧咧地啐了口：“晦气！”
没再管清欢，悻悻地走了。
巷子里总算静了下来，只剩雨声淅淅沥沥。
清欢捂着撞疼的后背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到那男人身边。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他额前的湿发——这才看清他的脸。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眼生得极好，就是脸色白得像张纸，唇上也没半点血色。
他呼吸极轻极弱，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真要让人以为是个死人。
方才被疤脸推搡时蹭破的手指碰到他的衣料，只觉那料子冰凉顺滑，不是镇上寻常人穿得起的。
他胸口的血还在慢慢往外渗，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
清欢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又看了看自己篓子里那株最壮实的止血草，小手攥了攥，终究还是把草摘了下来。
奶奶的药可以明天再采，可这人……好像快不行了。
她笨拙地想把止血草递到男人手边，指尖刚碰到他的衣袖，男人忽然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双极黑极深的眼，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此刻半睁着，没什么焦点，却带着股慑人的冷意。
他视线落在清欢脸上，顿了顿，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不怕我？”
清欢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捏着草的手指紧了紧，小声道：“不、不怕……这个，能止血。”
她把止血草往他面前递了递，又补充了句，“我奶奶说的，这草捣了敷上，伤口就不流血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株带着雨珠的青草上，又扫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和沾着泥点的脸颊，沉默了片刻。
他抬手想接草，可刚动了动手指，就疼得闷哼一声，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清欢见状，连忙说：“我、我帮你捣吧？”
她正要起身去找石块，男人却忽然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塞到了她手里。
那东西冰凉凉的，是块鸽子蛋大小的玉佩，玉质温润通透，上面还刻着她不认得的花纹，在阴雨天里都透着层淡淡的光。
“这个……”男人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换你的草。”
清欢捧着玉佩愣了愣，连忙摆手：“不用的！
草不值钱……”可男人没再理她，像是耗尽了力气，又缓缓闭上了眼，呼吸重新变得微弱起来。
雨还在下，清欢看着手里的玉佩，又看看昏迷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蹲下身，小心地把止血草捣成碎末，又从篓子里拿出块干净的软布，轻轻敷在了男人胸口的伤口上。
做完这些，她才想起该去药铺了。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眼墙根下的人，犹豫了犹豫，把那枚冰凉的玉佩塞进了贴身的衣袋里——等他醒了，再还给他吧。
她抱着篓子，脚步匆匆地往巷外跑，没瞧见，在她转身的瞬间，墙根下的男人，眼睫又轻轻颤了颤。
他指尖微动，一缕极淡极微的灵力悄然散开，落在了她的背影上，像层无形的护罩。
墨云霆原是追踪一股魔界散逸的魔气到这凡间小镇，不想那魔气设下陷阱，他为护着路过的凡人仓促应对，才被震得坠落到此处。
方才昏迷间，他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本以为是追兵，却没想是个半大的小丫头。
这丫头灵根检测起来明明是凡根，可指尖触到他伤口时，却有一缕极精纯温和的生机悄悄渗进来，竟让他枯竭的灵力缓了缓。
墨云霆闭着眼，唇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
倒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