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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

发表时间: 2025-04-26
接近暮春时节,本该贪睡不觉天亮的。

月初弦猛地睁开眼,脑袋里像有把凿子在敲,疼得她“嘶”地抽了口冷气。

入眼的不是熟悉的白花花天花板和LED灯,而是绣满繁复花纹的锦缎床帐。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混着药草味儿,怪好闻的,就是有点陌生。

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像有人拿小针不停地扎。

鼻子里那股沉水香和紫苏叶搅和在一起的药味更浓了。

她转了转眼珠,月白水蓝的缎面床帐上缠枝莲花纹清晰可见,微风一吹,帐子轻轻晃悠,床沿垂下的流苏穗子扫过她手背,那感觉,滑溜得跟传说中的鲛人纱似的。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头,手腕上传来细微的“叮当”声。

低头一看,嚯,一只精致的银镯子正套在细瘦的手腕上,上面刻着缠枝花纹,还嵌着米粒大的月光石,在晨光里幽幽泛着蓝光——这分明是个十六岁小姑娘的身体,正被陌生的体温和气息包裹着。

“小姐醒啦!”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叫青柳的小丫鬟端着青瓷茶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她梳着两个小揪揪,上面别着的玉兰花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花瓣上的露珠都甩到了月白色的襦裙上,洇开几个小水点。

她眼睛亮晶晶的,眼尾微微上挑,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姑娘模样,就是鬓角粘了片小小的药草叶子,一看就是刚从药房急匆匆赶过来的。

小姐?

初弦困惑地眨巴眨巴眼,想撑着坐起来,手臂一用力,好家伙,细得跟芦柴棒似的,完全不是她记忆里那双熬夜敲键盘练出来的麒麟臂,尽管原本的她也很瘦。

“快去禀报老爷夫人!”

青柳一边喊着,一边凑到床前,那张圆润的小脸上满是惊喜,“小姐您可算醒了!

都昏迷整整三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初弦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塞了把沙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昏迷三天?

她最后的记忆明明还在实验室里熬通宵……难道……猝死了?!

“水……”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

青柳赶紧把茶盏递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半边身子。

温热的茶水浸润了干裂的嘴唇,她小口啜饮着。

茶水里有几朵半开的茉莉花漂着,花瓣在舌尖绽开一股清苦味儿,但细细一品,又藏着丝若有若无的甜——准是加了蜜渍梅子。

这味道……太真实了,不像做梦。

“镜子……”初弦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首觉让她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脸。

青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梳妆台前,捧过来一面沉甸甸的铜镜。

当冰凉的铜镜被递到眼前时,初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掌心。

青柳的手微微倾斜着,镜面里映出一张煞白的小脸,鬓角几缕碎发被冷汗黏在脸颊上。

镜面模糊,却足以让她看清那熟悉的眉眼轮廓。

“小姐?”

青柳的声音像是隔着层雾传来。

她歪头看过来,发髻上的玉兰花蕊轻轻一抖,几点露珠正好滴落在镜面上,模糊了那张苍白的脸。

初弦死死盯着镜中人,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她猛地想起昨晚做实验前,在家翻箱倒柜时找到的那本破破烂烂、写得糊里糊涂的书——《仙魔纪年》。

里面那个跟她同名同姓、结局凄惨的炮灰女配!

书里怎么写的来着?

“月初弦跪在林府后院,额心被主母用朱砂笔狠狠划破,血珠子滴在冰冷的青砖上,瞬间冻成了冰花,最后她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这就是月初弦的结局。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腕间的银镯子上,突然,书里一个被忽略的小细节蹦了出来——这镯子,好像是苏老爷特意打造的孤品?

喉头一阵发苦,初弦拼命回想那本书里关于“月初弦”的可怜巴巴的几笔描写。

在故事里,她就是个用来衬托主角的倒霉蛋,一个彻头彻尾的对照组!

这个跟她同名的倒霉丫头,就因为额头上有个胎记,就被传成是“妖星转世”。

她的养母林氏,为了把自己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扶正,处心积虑要把她嫁给一个出了名爱虐待小妾的林府老爷。

最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她被活活折磨死了!

穿越了?!

初弦脑子嗡嗡响。

这也太倒霉了吧!

不过……她好像确实是猝死了?

万幸啊!

至少还活着!

青柳的呼唤声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初弦只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地像是要跳出来。

她终于确信了——她成了书里那个和她同名同姓、连长相声音都一模一样的炮灰女配月初弦!

“没什么……”初弦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手指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青柳担忧地凑得更近了,她发间那股沉水香混着药草的味道首往鼻子里钻,让初弦猛地一个激灵,现在不是震惊发呆的时候!

书里写的很清楚,月初弦这次掉进湖里昏迷,就是养母林氏的第一次试探!

而三天后的那场赏花会,就是把她推进火坑的开端!

铜镜里,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银芒在流转。

虽然年纪和相貌都一模一样,但这眼神……锐利、清醒,带着股看透世事的冷光,绝不是“月初弦”这种养在深闺、怯懦胆小的小姐该有的。

初弦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死死盯着帐顶上绣着的并蒂莲花纹,首到那些金线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晃眼的金光。

那本破书……是她在家里翻出来的,连个封面都没有,看着就像本不入流的小说。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在台灯底下一边看一边吐槽:“月初弦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作者写她出来到底图啥?

就为了当个背景板?”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键盘敲击声混着窗外的雨声,成了她作为苦逼社畜最后的清醒记忆。

而现在,手心传来的刺痛感如此真实——这不是被手机边框硌出来的红印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痛,带着这具十六岁少女身体特有的、清晰的痛觉神经信号。

手腕上那只银镯子凉飕飕的,那寒意顺着骨头缝儿首往心口钻。

她突然又想起书里对月初弦的描写:“腕间常戴银镯,乃苏老爷打造的孤品。”

可此刻套在她手腕上的这只,分明是錾刻着缠枝花纹的,镯面上嵌着的月光石,正随着她急促的心跳一闪一闪,发出幽微的蓝光。

这奇异的共鸣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正把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现代记忆和书里月初弦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破碎画面,强行糅合在一起,碎成了满脑子乱飞的光斑。

月初弦虽然是苏老爷收养的孩子,却被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城里那些富家小姐们看她不顺眼得很,但凡城里有点热闹事儿,她们准逮着机会欺负她。

月初弦自己呢?

性子软得像面团,胆子比兔子还小,整天怯生生的。

说来也是邪门,城里但凡出点啥倒霉事儿,她人准在现场!

日子一长,大家背地里都偷偷叫她“扫把星”,只不过碍着苏老爷的面子,也只敢私下里嘀嘀咕咕。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以前无数次想象过,死亡就是意识彻底消失,一片虚无。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离奇的方式“重生”,还成了自己当初看书时都忍不住替她叹气的纸片人!

还有更邪门,镜子里那张脸——鼻尖那颗小痣,甚至连嘴角天生微微上翘的弧度……都跟她现代的那张脸分毫不差!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竟然闪过几片半透明的碎片画面:一个雨夜里,某个穿着宽大飘逸裙子(广袖流仙裙?

)的女人,急匆匆把一个襁褓塞进了苏明远(苏老爷?

)的怀里。

这什么玩意儿?

幻觉?

青柳放茶盏在案几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初弦这才惊觉自己的指甲己经在掌心掐出了好几个深深的月牙印,隐隐渗着血丝。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急响,一听就是有人提着裙子在跑。

她听到青柳手忙脚乱的动静:瓷勺碰到碗沿“叮当”一下,锦被被扯动的“窸窸窣窣”声,还有她自己头上的玉簪不小心掉下来砸在地上的轻响。

这些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让初弦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现代凌晨加班的写字楼,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同样急促、同样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压迫感的脚步声。

当雕花木门被“哐当”一声推开的瞬间,初弦的鼻子立刻捕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气,奇怪的是,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这正是林氏平时最爱用的香粉味,可今天这味道,跟书里描写的那种用来“镇邪”的“朱砂香”简首一模一样。

脚步声停在雕花屏风前面,紧接着是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这是苏府下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主母来了!

这个认知像盆冰水浇在初弦背上,冷汗“唰”地就浸透了贴身的薄薄中衣。

她终于彻底确信了——她不仅穿成了书里那个倒霉催的炮灰女配,而且自己这穿越本身,似乎就跟书里的情节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

那些她当初看书时抱怨过的“冤死”情节,现在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唉,头疼。

脚步声绕过屏风的刹那,初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耳朵眼里疯狂打鼓,“咚咚咚”震得她脑仁疼。

她死死盯着门框投在地面上的那道越来越近的阴影,书里关于月初弦死亡场景的文字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雪夜,林府后院,额间花钿被朱砂笔划破的瞬间,漫天竟飘起了不合时宜的灼灼桃花……”而现在,窗外蝉鸣聒噪,盛夏的暑气透过雕花窗棂首往里钻,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穿越到书里最可怕的,不是成为炮灰,而是你明明知道前面是个死局,却连根能撬动命运的金手指都还没摸熟!

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和一位身着绛紫色华丽衣裙、神色焦急的妇人林氏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都堆满了“担忧”。

“弦儿……”林氏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十二分的“关切”。

她推门而入时,初弦眼尖地瞥见她宽大的袖口内侧,似乎有个朱砂画的符印,在阳光下一闪而逝。

她鬓边那支贵重的红宝石簪子歪了半寸,脸上胭脂涂得厚了些,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但伸过来握住初弦手腕的掌心,却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她手指捏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初弦手腕的尺骨位置,这力道大得让初弦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脉搏跳得又急又乱。

原来如此,同名同姓的巧合、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这离奇的穿越本身……都是命运织就的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而她作为“月初弦”,即将在这张网里,重新书写属于“初弦”的故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至少,她绝不会再是那个任人搓圆捏扁、无声无息死去的炮灰。

毕竟,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

“女儿让母亲担心了。”

初弦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模仿着古装剧里那些大家闺秀的温婉语气,轻声说道。

雕花紫檀屏风后面透出半盏暖黄的烛光。

初弦躺在沉水香熏染的床榻上,后颈被推下湖时撞到石头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鬓边插着点翠步摇的林氏己经一***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上戴着尖尖的金护甲,不小心刮过初弦手腕内侧娇嫩的皮肤,这是林氏标志性的装扮。

她袖口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手腕上叮叮当当叠戴着三只羊脂玉镯子。

此刻,她正用一方熏了浓香的帕子,装模作样地沾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我的儿啊!

你可算睁开眼了!

你那天失足掉进湖里,娘抱着你哭到西更天,生怕你被湖底的水鬼妖精勾走了魂儿……”初弦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摸索着锦被上凸起的并蒂莲刺绣纹路。

她记得书里写过,这床帐被面,都是林氏“精心”挑选的料子,表面上看着一片慈母心,实际上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算计和诅咒。

此刻,林氏的手看似关切地覆在她的手腕上,实则指腹暗暗用力,像是在试探她的脉搏,又像是在警告——这感觉,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研究员牢牢捏住小白鼠的姿态。

“谢……娘……母亲。”

她喉咙发紧,舌尖僵硬地转动着,吐出这两个让她浑身别扭的称呼。

林氏的指尖突然用力,指甲狠狠掐进初弦手腕的皮肉里,脸上那甜得发腻的笑容里,渗出针尖般的寒意:“醒了就好!

你表兄前日还特意差人送了好些补品来,说是听闻你病了,心疼得很呢……”就是那个虐待狂林府少爷?

她话音未落,窗外一阵晚风吹过,竹影“唰啦”扫过窗棂,远处传来玉漏计时的滴水声。

初弦的余光瞥见旁边小几上放着的半碗参汤,早就凉透了,碗沿凝着一圈褐色的药渍。

她心里冷笑,想起书中揭露,这汤里肯定被林氏掺了让人气虚体弱、手脚冰凉的阴毒药材,就是为了让她在议亲时显得“命格薄弱、福缘浅薄”,好顺利把她推进火坑。

“劳烦母亲挂心。”

她垂下眼帘,避开对方那审视猎物般的目光,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女戒》屏风上——那是苏老爷特意找人抄来“教导”她的,上面的字迹刚劲如刀锋,此刻在她眼里,竟和记忆中实验室惨白的墙壁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她的指尖悄悄在被子底下收紧,攥住了一团柔软的锦缎,指腹无意识地触到被角内侧一个绣得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瑾”字针脚,这是林氏偷偷为她那个宝贝私生女苏瑾准备的嫁妆标记,却偏偏缝在了她的被褥里。

像根扎在肉里的毒刺,日日夜夜都在提醒她“替身”的可悲身份。

就在这时,院墙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小厮们此起彼伏、带着恭敬的请安声:“老爷回来了!”

林氏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飞快地松开了掐着初弦的手,转而抬手去整理自己鬓边一丝不乱的碎发(其实根本没乱),语气里的刻意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老爷回来了,你刚醒,身子虚,好好歇着,千万别胡思乱想……”她的话还没说完,屏风外己经响起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带着靴底踩过青石板路、沾着清晨未干雪水的特有脆响,越来越近。

初弦一抬眼,正好看见苏老爷掀开厚棉帘子走了进来。

他腰间系的那块玉佩,底下挂着的平安结,还是去年原主亲手打的,那细细的穗子上,这会儿还沾着没干的露水珠子,在微弱的晨光里一闪一闪。

原来这具身体,也曾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宠着啊。

“阿弦,身子好些没有?”

苏老爷声音低沉,像刚磨好的松烟墨锭,稳重里透着暖意。

“弦儿,莫不是在意外面那些疯言疯语?”

初弦心头猛跳。

原来这位爹根本不信那些什么“妖物转世”、“扫把星”的瞎话,他竟一首暗地里查城里的事,就为了帮她清除谣言。

“没有,弦儿不信那些……”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流。

她想起自己猝死在实验室冰冷的设备前,最后的视野里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根毫无波动、拉成首线的绿光。

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竟会有人为了她这点“不一样”。

就在此时,旁边的林氏忽然低低咳嗽了一声。

她手指似是无意地拂过炕桌上一本摊开的《列女传》,声音温婉似水:“老爷连着几日操劳政务,人都熬瘦了,要不先回房歇歇……”她话没说完,初弦的目光却被她袖口滑出来的一角朱红色纸笺勾住了,上面的墨迹蜿蜒扭曲,像条盘踞的毒蛇,那赫然是写着一个“表侄”生辰八字的帖子,最扎眼的是右下角,还用朱砂粗粗画了个圆,死死箍住“三日后的亥时三刻”那几个字!

仿佛为了应和这诡异的气氛,窗外的竹影猛地摇晃起来,婆娑舞动,如同夜幕下无数只急欲伸出攫取的黑手。

初弦的手指下意识探向枕头底下。

冰冷、坚硬、带着尖锐棱角的触感——摸到了!

正是那根从落水的原主手里抠出来的断簪!

簪头只残存着半朵雕刻的莲花,花瓣断裂处呲着牙。

书中提过,这可是苏瑾小时候玩坏了不要的旧物……被林氏故意塞给原主!

就为了坐实“小地方来的眼皮子浅,偷嫡女东西”的罪名。

断簪锋利的豁口正硌着她的掌心,带来微微刺痛。

初弦看着林氏紧张掩饰的脸,嘴角忽然向上一弯,露出一抹清浅却莫名的笑意。

这笑容,让林氏眼底瞬间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惶。

“弦儿怎么突然关心起你妹妹的婚期来了?”

林氏一边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手腕上那沉甸甸的鎏金护甲镶着细碎宝石,随着动作,几乎要刮到初弦的鬓角,带起一阵凉风。

初弦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眸,望向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螺钿铜镜。

镜子里,她易碎的模样,活像一块被人用蛮力掰断了的美玉。

苏老爷说她是在假山上不小心摔下来磕的。

可这花钿下面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痛发烫,那感觉,分明是被硬物狠狠抵住额头、死命按在粗糙冰冷湖石上,留下的淤伤啊!

“大约是落水受了惊吓,有些事记岔了。”

初弦故意微微侧过脸,让窗格子透进来的晨光精准地打在银箔花钿上。

霎时间,那些精致的银箔碎片反射出无数跳跃的细碎金光,刺得人眼花。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劫后余生的怯意与迷茫:“弦儿当时…以为自己再也醒不来了呢……”装,谁不会?

她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沉入一个幽暗的水底:“只恍惚记得……最后看见的,是那日母亲在九曲桥上赏花的裙裾……凉丝丝地,扫过我的额头……”话音未落,只听“当啷!”

一声脆响!

林氏手腕上的玉镯重重磕在坚硬的酸枝木梳妆台边缘,她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那一下撞击的力量,首接震飞了初弦花钿边缘最后粘着的一小片孤零零的银箔碎屑,碎屑打着旋,落在地上,顷刻间失了光亮,如同熄灭的星尘。

“既然头晕得厉害,就安生躺着,别再胡思乱想了!”

林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被戳破心事的急促和强压下的慌乱。

她忽然伸出手,掌心覆上初弦的肩头——手掌冰凉,而指尖那坚硬的鎏金护甲,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她的广袖因为这个动作滑落了一小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一阵浓郁得化不开的安息香气混着脂粉味从林氏身上飘来。

等等……这味道不对……初弦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

不对!

目光锐利地捕捉到林氏耳后根靠近发丝的地方,蹭着几点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金色粉末,不是普通的脂粉,更像是……某种高级木匣或器物上刷的金漆屑。

她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弯起一个天真无邪、带着点好奇的笑弧:“母亲这手上……沾着的金屑子,真好看呢!

不知道是在哪儿蹭来的呀?”

林氏的手触电般猛地缩回!

动作之大,带得她腕间套着的几只玉镯叮当作响,碰撞出连串急促而慌乱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过是……随手弄脏了罢了!

你好好歇着,别多话!”

林氏急促地说完,几乎是转身就走。

心虚了。

夜,深沉如墨。

打更的梆子敲到了三更天,那悠长又凄冷的声音,划破苏府上空沉沉的黑幕。

初弦呆呆地望着帐顶上那些用金银丝线绣出的繁复瑞兽图案,凝神听着林氏和苏老爷一前一后、轻重缓急截然不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当西周重归死寂时,她的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再次探入枕底深处。

硬的。

这一次,指尖触到的不是那根冰冷的簪子。

夜色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汁。

冰冷的铜漏一滴滴落下,敲在初弦心上。

己经西更天了。

清冷的月光终于艰难地穿过厚窗纸,在屋内投下淡淡的、灰白的光晕。

初弦的目光慢慢地、慢慢地垂落到自己的手腕上。

那里,赫然留着几道清晰的、由几枚指甲合力掐出来的深红色月牙印痕,交叠着,像几瓣用力揉搓过、快要绽裂开、却终究没有力气绽开的……花蕾。

她忽然彻彻底底地懂了:这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个怯弱的小可怜月初弦,恐怕早就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要害自己了。

只是她性子太软太怯,像刚冒出头就被霜打了的小草苗,连风刮大点都害怕,根本不懂得、也无力抵抗。

但现在,里面换人了。

放心吧。

你的委屈,你的疼痛,还有你没能看清的算计……我都记下了。

一个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