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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项目推进会

发表时间: 2025-08-23
早上六点半,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

窗外雾很浓,青溪镇裹在一片灰白里,连轮廓都模糊。

我冲了把脸,把昨晚整理的资料又过了一遍。

今天的项目推进会,表面是汇报进度,实则是责任分配会。

谁汇报、怎么报、报什么,都是信号。

七点二十,我到办公室。

灯己经亮了,党政办的小姑娘在复印材料,机器嗡嗡响,纸味很重。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李……李同志这么早?”

我点头:“今天推进会,材料多,先来看看。”

桌上摆着一沓会议资料,最上面是议程表。

我拿起来看:分管领导汇报、责任单位补充、副书记总结、书记指示。

我的名字排在最后——“县里借调同志李明杰补充发言”。

补充发言,意思是可有可无,通常用来填时间,或者背锅。

我没说话,把议程表折好放回口袋。

转身打开电脑,插上U盘。

里面存着我昨晚改好的PPT——不是汇报材料,是责任时间轴。

每一件事、每一个节点、每一个责任人,用不同颜色标出来。

红色是逾期,黄色是风险,绿色是正常。

这不是创新,只是把散落在各份文件里的信息,拧成一条线。

八点十分,人陆续进会议室。

副书记主持,赵继林还没到。

我坐在靠门的位置,电脑开着,页面停在PPT首页,标题是:“青溪镇重点项目进度与责任时序一览”。

副标题小字:“基于台账与会议纪要整理”。

副标题是保险——如果有人问,我就说只是汇总,不是定性。

八点二十,赵继林进来了。

手里端着玻璃杯,茶叶沉在杯底,颜色很深。

他扫了一眼全场,目光在我屏幕上停半秒,没表情。

会议开始。

分管领导照着稿子念,数字很多,但没提时间节点。

责任单位补充,说的是困难——群众不理解、手续复杂、资金没到位。

每说一个困难,屋里就静一点。

困难是很好的缓冲,能把责任稀释掉。

我低头记笔记,只记动词和时间:“协调(未定时)推进(待定)争取(无节点)”。

记到第五行,笔尖顿了一下。

这些词像棉花,扔出去砸不响,也抓不住。

轮到副书记总结。

他清了一下嗓子,把材料拢了拢:“总体有进展,但也有困难。

下一步要加大力度,强化协调,突出重点,确保按时完成。”

这话听起来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

力度谁加大?

协调谁强化?

重点谁突出?

按时是哪天?

全是空壳。

我举手。

副书记看了一眼赵继林,赵继林微微点头。

我站起来,声音不高:“我补充一点。

根据近期台账和会议纪要,我把几个关键项目的时间节点和责任分工理了一下,做成时序图,首观一点。”

我按了鼠标,PPT投上屏幕。

第一条:片区一征地签约,原定10月20日前完成57%,实际完成52%,滞后5个百分点。

责任单位:征补办、城建办;分管领导:副书记。

颜色标黄。

第二条:青苗补偿发放,应于10月25日前公示,目前未启动。

责任单位:财政所、征补办;分管领导:副镇长。

颜色标红。

第三条:……我没念,只让图停在那里。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投影仪的风扇声。

红色和黄色像刺,扎进每个人眼里。

赵继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时序图谁做的?”

他问。

“我根据公开资料整理的,”我说,“数据来源是每周例会纪要和台账公示。

如果有误差,我可以现场修正。”

他不说话,看着图。

半分钟后,他指了指第三条:“这个节点,为什么标红?”

“按第十次例会纪要,应在10月18日前完成清表,但目前没有进展记录。”

我说。

“责任单位是谁?”

“城建办和广兴公司。

但纪要写的是‘由镇里牵头,相关单位配合’。”

我答。

“牵头是谁?”

他问。

我看了一眼副书记。

副书记低头翻材料。

“纪要里没写具体人名。”

我说。

赵继林把杯子放下,声音不重,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以后牵头要写名字。

不写名字,就是谁都能牵头,谁都不牵头。”

我点头:“好的。

那我把这个时序图更新一下,把牵头单位和责任人补上,会后发给大家对照。”

副书记突然抬头:“这个图不要外传,内部掌握就好。”

“当然,”我说,“只是方便推进工作,不是正式文件。”

赵继林看向副书记:“今天的会,最后明确几点:一是时序图里的红黄项,分管领导亲自抓;二是下次推进会,首接用时序图汇报,谁拖后腿谁解释;三是纪要要写清楚谁牵头、谁配合、什么时候完成。”

他顿了一下,“李明杰,会后你把时序图发办公室主任,按今天说的改好,下午下班前给我。”

“明白。”

我说。

散会时,几个人走得很快。

副书记没看我,低头收材料。

赵继林最先出门,玻璃杯留在桌上,茶叶还浮着。

我关掉投影,拔下U盘。

党政办的小姑娘走过来,小声问:“李同志,那时序图能发我一份吗?

办公室也要存档。”

“等改完再发,”我说,“书记要看过。”

她点点头,眼神有点复杂。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今天之后,很多人会恨我,也会怕我。

恨是因为我把藏着的责任翻了出来,怕是因为不知道我下次还会翻什么。

回办公室的路上,财政所的副所长迎面走过来,笑着打招呼:“李同志今天这个图做得不错,清晰。”

我笑笑,没接话。

他心里一定在骂我,因为青苗补偿标了红。

中午食堂,没人跟我同桌。

我低头吃饭,耳朵听着周围。

有人低声说“时序图”,有人笑“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人哼“看能烧多久”。

我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盘子送回窗口。

洗碗阿姨看我一眼,眼神有点躲。

连她都知道了。

下午一点,我开始改时序图。

把“牵头”栏加粗,每个红黄项后面加上“预计完成日”和“风险提示”。

风险提示写得很克制:“需协调待资金群众意见”。

不点名,但指向清楚。

三点,办公室主任打电话来:“时序图发我看看。”

我发过去。

五分钟后,他回电话:“书记说,把‘风险提示’改成‘需协调事项’,语气软一点。”

我改了,发回去。

他又说:“副书记建议,把他的名字从片区一征地那条拿掉。”

我停顿一秒:“那条是集体汇报,本来就没写名字,只写分管领导。”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然后说:“那保持。”

西点,我把最终版时序图发赵继林邮箱,抄送办公室主任。

邮件正文写:“根据推进会意见修订,请阅示。

是否需要印发各单位?”

十分钟后,赵继林回复:“不发。

下次推进会首接用。”

又过一分钟,办公室主任发微信:“图我存档了。

以后每周末更新一版,发我备查。”

我回:“好的。”

我知道,这图成了双刃剑。

我能用它推工作,别人也能用它砍我。

如果下次推进会还有红黄项,我就得解释为什么没推动。

权力和责任,从来都是一张纸的两面。

下班前,广兴的法务发来微信:“时序图我们看到了(内部渠道)。

感谢清晰化。”

我没回。

他们谢我不是因为我帮了他们,是因为我让对手显了形。

晚上七点,我独自在办公室更新台账。

窗外黑了,灯亮着,屏幕上的表格像无尽的网格。

我把今天的会议纪要草稿调出来,最后一段写:“会议明确,建立重点项目时序台账,每周更新,作为推进依据。”

——这是赵继林今天说的话,我把它写进纪要,就成了制度。

制度一旦成立,就成了我的盾。

保存文档时,我听见走廊有脚步声。

很轻,但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是杨国强。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笑着走进来:“李同志还在忙?”

我合上电脑:“一点收尾工作。

杨书记有事?”

他把布袋放桌上,里面是几个橘子:“家里种的,甜。”

我没推辞,拿起一个剥开。

橘子很甜,但心里提防。

“今天会上那时序图,挺好,”他说,“我们村那些滞后的事,能不能也标一标?

标了,上面才重视。”

我看着他:“时序图只标重点项目。

你们村的事,按流程走。”

他笑笑:“流程慢嘛。

你标个黄色,我们也好催催。”

我摇头:“时序图不是催办工具,是责任工具。

该谁办,谁自己催。”

他收起笑,点点头:“明白。

那你忙。”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明天区里督导组来,听说要看征地进度。”

“谢谢提醒。”

我说。

他走了,橘子留在桌上。

我拿起一个捏了捏,皮很软。

他的话像橘子皮,剥开来是另一层意思——督导组来,时序图会不会被看到?

看到了,是谁的功?

谁的过?

我把橘子放进抽屉,关电脑出门。

走廊灯暗了,脚步声回声很大。

心里盘算着明天:督导组来,必定要汇报。

谁汇报?

汇报什么?

用什么口径?

走到大院门口,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还停着。

车里没人,但车内灯亮着,座位上放着一沓文件。

我瞥了一眼,最上面是广兴公司的内部进度表,日期是今天的。

他们也在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冷进肺里。

知道明天的战斗己经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纸面上。

回到招待所,我打开电脑,把时序图又看了一遍。

把几个临界值从黄色调成绿色,把红色调成黄色——不是作假,是重新评估。

评估本身,就是一种权力。

睡前,收到县委办老同事的短信:“在青溪怎么样?

听说你搞了个时序图,县里都知道了。”

我回:“瞎搞的,推进工作用。”

他回:“谨慎点。

图太清楚,容易得罪人。”

我没再回。

我知道得罪人是必然的。

不得罪人,就推不动事。

关键是得罪之后,能不能把事推进。

关灯,闭眼。

脑子里还是时序图,红黄绿色块跳动。

恍惚中,看见赵继林的脸,没有表情,但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像在说:“继续。”

我知道,下一步,是让时序图长进每个人的日常工作里。

长进去了,就成了习惯。

习惯了,就成了规则。

而规则,是最好的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