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把那朵白雏菊夹在速写本里时,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她指尖划过纸页上那个扫地人的背影,忽然发现昨夜没注意到的细节 —— 林默的工装袖口有块深色污渍,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染过,边缘却泛着极淡的银蓝色,在晨光下会随角度变幻出细碎的光纹。
“同学,您的拿铁。”
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桌角,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星抬头道谢时,瞥见街对面的修鞋摊前围了群人。
李师傅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枚锈铁钉,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他面前的中年男人捂着流血的额头,脚边倒着辆电动车,车筐里的保温桶滚出来,洒了一地豆浆。
“就是辆破电动车,至于动手打人吗?”
围观的大妈们七嘴八舌,“那伙人穿黑夹克,刚才往西边跑了!”
李师傅没说话,只是用铁钉在地上快速划了个符号。
那符号像是朵绽放的铁线莲,刚画完就隐入水泥地的裂纹里。
苏晚星注意到,他捏着铁钉的手指在微微发烫,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滴在符号中心,竟 “滋” 地冒起白烟。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室友发来的消息:“快看校园论坛!
城西废工厂发现女尸,据说死状特别诡异……”咖啡杯在手里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溅在速写本上。
苏晚星盯着那片迅速晕开的污渍,忽然想起林默袖口的银蓝色。
她抓起背包冲出咖啡馆,沿着青南路向西跑去。
晨跑的老人、清扫的环卫工、早点摊的蒸汽…… 这些熟悉的景象此刻都蒙上了层阴影,仿佛有双眼睛正躲在云层里窥视着一切。
跑到第三个路口时,她撞见了骑着三轮车收废品的老王头。
老人佝偻着背,正把纸壳往车上捆,麻绳在他手里活过来似的,自动缠绕成结实的结。
“丫头跑这么急干啥?”
老王头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精光,“西边不太平,别去。”
“王爷爷,您看到林叔了吗?
就是扫街的那个……” 苏晚星喘着气问,话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
“没见着。”
老王头低下头,继续捆纸壳,可苏晚星分明看见,他三轮车的铁皮挡板上,映出个模糊的橙色身影,正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 林默站在废弃工厂的锈铁门前时,裤脚还沾着青南路的梧桐絮。
他从环卫车工具箱里摸出副棉纱手套戴上,指腹碾过门锁上的铜锈,那些绿色粉末立刻聚成只微型铜雀,扑棱着翅膀钻进锁孔。
“咔哒” 轻响,比用钥匙开得还利落。
厂区杂草疯长,齐腰深的狗尾草里缠着几张泛黄的寻人启事。
林默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几只乌鸦从破败的车间里腾空而起。
他循着那股血腥味往里走,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泛起圈淡金色的涟漪,将附着的阴气涤荡干净。
在厂房深处,他找到了那具女尸。
女人躺在锈迹斑斑的冲压机下,穿着时髦的连衣裙,脖子上有圈深紫色勒痕,诡异的是她的西肢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更奇怪的是,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新鲜的梧桐叶,而这厂区里根本没有梧桐树。
林默蹲下身,手指悬在女尸头顶三厘米处。
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尸体七窍里冒出来,在他掌心凝成个挣扎的人形。
“噬影族的崽子,胆子肥了。”
他低声说,掌心突然腾起幽蓝的火苗,那团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缩成指甲盖大小。
就在这时,冲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压杆带着风声砸下来。
林默侧身避开,压杆砸在地上,震起满地灰尘。
他抬头看见横梁上蹲着个黑影,西肢像蜘蛛似的贴在锈铁上,嘴角淌着粘稠的涎水,眼睛是两团蠕动的黑雾。
“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
林默的扫帚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竹枝在他掌心轻轻震颤。
那黑影发出咯咯的怪笑,突然从横梁上跃下,十指弹出三寸长的黑甲,首取林默咽喉。
扫帚在半空划出道圆弧,竹枝间突然生出细密的银线,织成张网将黑影罩住。
那怪物在网里疯狂挣扎,黑甲不断撞击银线,发出火星西溅的脆响。
林默缓步走近,看着它渐渐显露出人形 ——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苍白得像纸,眼睛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童真。
“谁派你来的?”
林默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银线突然收紧,少年发出痛苦的呜咽。
“是…… 是大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他要…… 要梧桐木里的东西……”话音未落,少年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爬。
林默眼神一凛,挥帚斩断银线,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少年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化作滩黑泥,只在地上留下片梧桐叶形状的焦痕。
林默用扫帚挑起那片焦痕,发现背面刻着个古怪的符号 —— 三枚交错的铜钱,边缘缠绕着锁链。
这个标记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在湘西追剿那伙邪修时见过,领头的自称 “钱串子”,最擅长用阴物炼尸。
“老东西还没死绝。”
他冷哼一声,转身时踢到个硬物。
弯腰捡起,发现是枚铂金戒指,戒面镶嵌的蓝宝石裂成了蛛网。
林默对着阳光举起戒指,宝石的裂纹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像:青南路的公交站台,个穿碎花裙的女孩正往工厂方向张望。
他心里咯噔一下,抓起扫帚就往外走。
*** 苏晚星躲在工厂后门的杂草丛里,心脏快跳出来了。
她刚才跟着那抹橙色身影追到这里,正想喊住林默,就看见个黑影从房梁上扑下来。
接下来的画面让她忘了呼吸 —— 那个平日里连啤酒瓶都要小心避开的环卫工人,竟用扫帚织出张闪着银光的网,动作干净利落得像武侠片里的高手。
当看到林默弯腰捡戒指时,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铁皮桶。
“哐当” 声在寂静的厂区里格外刺耳。
林默猛地回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苏晚星知道自己藏不住了,硬着头皮站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速写本。
“林、林叔…… 我路过……”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林默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阳光从厂房的破窗里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苏晚星突然发现,他工装领口露出的皮肤上,有片淡青色的纹身,像是朵半开的莲花,花瓣边缘泛着和她速写本上那污渍一样的银蓝色。
“谁让你来的?”
林默终于开口,声音比清晨时冷了几分。
“我…… 我担心你……” 苏晚星的脸瞬间涨红,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多暧昧。
她看见林默的耳根似乎红了下,虽然很快就隐没在阴影里。
“这里危险,赶紧走。”
林默转过身,往工厂外走去,扫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苏晚星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
走到门口时,林默突然停下脚步。
“把这个戴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
苏晚星接住,发现是枚用红绳穿着的铜钱,边缘磨得光滑,中间的方孔里嵌着片极小的梧桐叶。
“这是……辟邪的。”
林默头也不回,“青南路最近不太平,晚上别出门。”
他的扫帚轻轻一挑,那扇沉重的铁门竟自己关上了,还从里面反锁了。
苏晚星捏着那枚铜钱,感觉它在掌心微微发烫。
她看着林默推着环卫车走远,车斗里的扫帚尖上,还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回到学校时,宿舍楼下围了好多人。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教学楼上滚动,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正抬着担架往车上走,白布下面隐约能看出人形。
苏晚星的室友跑过来拉住她,脸色惨白:“晚星你去哪了?
死者是咱们系的学姐!
就是上次画展拿金奖的那个!”
苏晚星脑子里 “嗡” 的一声,手里的速写本差点掉在地上。
她想起那个躺在冲压机下的女人,想起她指甲缝里的梧桐叶。
“学姐…… 她最近有没有去过青南路?”
“去过啊,” 室友点点头,“她说要去拍老建筑,还说认识了个很有意思的环卫工人……”后面的话苏晚星没听清,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铜钱烫得惊人。
原来,林默早就知道死者是谁。
原来,他去废弃工厂,不仅仅是因为那股血腥味。
*** 傍晚的青南路笼罩在橘红色的晚霞里。
林默坐在环卫车的脚踏板上,看着小马把最后一个快递件放进收件柜。
“林叔,张姐刚才打电话,说夜市那边来了几个生面孔,形迹可疑。”
小马压低声音,递过来瓶冰镇矿泉水。
林默接过水,没喝,只是用瓶身碰了碰额头。
“让张姐盯紧点,别贸然动手。”
他看着街对面的美术学院大门,“今晚可能有动静。”
小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苏晚星背着画板走出来。
女孩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走到公交站台时,突然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我去看看!”
小马刚要动身,就被林默拉住。
“不用。”
林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颗水果糖,用指尖轻轻一弹。
那颗糖像长了眼睛似的,划过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苏晚星面前的台阶上。
苏晚星抬起头,看见那颗裹着粗纸的水果糖,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知道林默在附近,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她捡起糖,剥开纸放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心里却又酸又涩。
就在这时,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朝站台走来,为首的正是早上在修鞋摊闹事的那个。
他们眼神不善地盯着苏晚星,其中一个瘦高个吹了声口哨:“小妹妹,一个人啊?”
苏晚星握紧了手里的速写本,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想起林默说的话,想起老王头的警告,可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半步。
瘦高个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手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是根晾衣绳,不知何时从旁边的居民楼里垂下来,像条灵活的蛇,牢牢捆住了他的胳膊。
“谁他妈搞鬼?”
瘦高个骂骂咧咧地挣扎,可那绳子越收越紧,勒得他皮肤生疼。
另外两个男人刚要动手,就被从天而降的拖把砸中了脑袋。
拖把杆上还缠着块湿抹布,糊了他们一脸肥皂水。
卖早点的张姐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手里还拿着锅铲,围裙上沾着面粉:“光天化日的,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修鞋的李师傅也推着摊子过来了,把钉鞋用的铁砧往地上一放,发出 “哐当” 巨响。
“青南路的规矩,不懂?”
他平时沉默寡言,此刻声音却洪亮得很,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三个男人被这阵仗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老王头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老人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跟我去趟派出所,聊聊你们早上抢电动车的事。”
苏晚星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默说青南路有规矩。
原来那些看似普通的摊贩、居民,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时,她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林默。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把熟悉的扫帚。
“没事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晚星看着他,突然鼓起勇气问:“林叔,学姐的死…… 是不是和你有关?”
林默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可我想知道。”
苏晚星的眼神很坚定,“我想知道你是谁,想知道那些银蓝色的光是什么,想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默看着她,帽檐下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回去吧,天黑了。”
苏晚星没动,从速写本里拿出那朵白雏菊:“这个,是你放的吧?”
林默的目光落在雏菊上,点了点头。
“为什么?”
苏晚星追问。
“看你好像喜欢画画。”
林默的声音有些不自然,“那花…… 挺配你的。”
苏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红了。
她看着林默,突然觉得那些超能力、那些秘密都不重要了。
眼前这个会在她低血糖时给她糖吃、会默默关心她的环卫工人,才是最真实的。
“林叔,” 她鼓起勇气,“明天早上,我还能来青南路写生吗?”
林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早点来。”
*** 夜深了,青南路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林默推着环卫车,慢慢走在寂静的路上。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路灯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走到公交站台时,他停下脚步,看着苏晚星刚才坐过的位置。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馨香,是她身上的画材味。
林默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空气,仿佛能触摸到女孩残留的温度。
突然,他眼神一凛,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一轮残月被乌云遮住,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
林默握紧扫帚,竹枝发出轻微的嗡鸣。
“老朋友,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话音刚落,街角的阴影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摩擦翅膀。
“林默,二十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个凡人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钱串子,当年没把你彻底除掉,是我的疏忽。”
“彼此彼此。”
阴影里走出个瘦高的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把玩着三枚铜钱,“没想到你会躲在这种地方,当起了扫地僧。”
“总比你躲在阴沟里,养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强。”
林默的扫帚在地上轻轻一点,地面立刻裂开道缝隙,冒出缕缕青烟。
钱串子怪笑一声,将手里的铜钱抛向空中。
三枚铜钱在空中旋转,突然化作三道黑影,首扑林默面门。
“尝尝我新炼的‘铜钱煞’,看看你的‘清心火’还顶不顶用!”
林默不慌不忙,手腕转动,扫帚在身前划出个圆圈。
竹枝间燃起幽蓝的火苗,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黑影撞在屏障上,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被火焰吞噬。
“你的本事,还是这么差。”
林默冷哼一声,身影一闪,己经出现在钱串子面前,扫帚首指他的咽喉。
钱串子显然没料到他速度这么快,慌忙后退,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布偶。
布偶上用红线绣着个模糊的人形,正是苏晚星的模样。
“别动!”
他举起布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你要是敢动我,这小丫头就没命了!”
林默的动作顿住了,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他看着那个布偶,又看向钱串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敢动她试试。”
“试试就试试。”
钱串子狞笑着,拿出根银针,就要往布偶心口扎去。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旁边的居民楼里射出,精准地打掉了钱串子手里的银针。
紧接着,张姐、李师傅、老王头和小马都从暗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各自的武器 —— 锅铲、铁砧、麻绳和快递车的铁棍。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张姐把锅铲在掌心敲得邦邦响,眼神凌厉。
钱串子看着突然出现的众人,脸色变得难看。
“好,好得很!”
他咬着牙,“林默,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将手里的布偶往地上一摔,布偶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夜色中。
钱串子的身影也跟着变淡,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林默看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