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蘅是被一阵钝痛砸醒的。
脑袋像被人拿铜锣在耳边敲了三下,嗡嗡作响。
她睁开眼,头顶是绣着缠枝莲纹的茜色纱帐,西根雕花床柱撑起一方古意盎然的空间。
窗外有鸟叫,不是城市里那种麻雀扑棱声,而是清脆得像是从画里飞出来的。
“小姐可算醒了?”
一个穿青缎比甲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进来,见她坐起,忙搁下盆子扶她,“可吓死奴婢了,方才嬷嬷还说,再不醒就要请大夫。”
苏云蘅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怎么了?”
“小姐昨儿贪嘴,偷吃了三块桂花糕,夜里闹了肚子,今早差点误了晨省。”
丫鬟一边拧帕子一边絮叨,“老爷和夫人刚走,说三日后选秀使要来接您入宫,让您这几日好好养着。”
苏云蘅脑子一炸。
选秀?
入宫?
她记得自己昨晚还在出租屋里追剧,薯片配可乐,看到一半眼皮打架,心想:“这皇帝怎么这么渣,女主真是恋爱脑。”
然后一觉睡过去,再睁眼就成了什么苏府嫡女,还要去选秀?
她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踉跄扑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脸——杏眼桃腮,唇若点朱,笑起来时左颊浮出一个小酒窝,活脱脱是从古风海报里走出来的甜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人也摸。
不是梦。
她,苏云蘅,二十一世纪普通社畜,父母双全、无房贷、有猫一只,人生信条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结果一睁眼,首接被系统派送到大周朝高官家,还赶上了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
“我靠。”
她低声骂了一句。
丫鬟吓了一跳:“小姐您说什么?”
“我说……民以食为天。”
她顺手从妆匣底下摸出一包蜜饯,塞了一颗进嘴里,酸得眯起眼,“既然天要我吃,那我就吃。”
她靠在椅背上,嚼着蜜饯,脑子里飞速运转。
既然己经穿了,反抗无效,那只能——摆烂。
她不争宠,不搞事,不早起,每天混吃等死,等皇帝驾崩就申请出宫当姑子去。
完美。
可命运偏不让她安生。
午后,她躲在回廊柱后,听见前厅传来父亲颤抖的声音:“臣接旨!
谢陛下隆恩!”
圣旨到了。
她被选为“答应”,三日后入宫。
答应?
那不是后宫最底层的螺丝钉吗?
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住冷宫边缘那种?
她靠在柱子上,仰头看天。
天灰蒙蒙的,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我不去行不行?”
她小声嘀咕,“我有社交恐惧症,密集人群焦虑,宫斗剧PTSD……这合理吗?”
没人回答她。
只有风卷起一片落叶,啪地贴在她脸上。
她一把扯下来,揉成团,扔进花坛。
回房后,她把枕头摔了个遍,最后瘫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既然逃不掉……”她翻了个身,从床头摸出半块冷掉的桂花糕,咬了一口,“那就躺平到底。”
她决定贯彻“三不原则”:不争宠、不结仇、不早起。
请安能拖就拖,御膳能推就推,皇帝?
见了就装害羞,低头数砖缝。
只要我不卷,宫斗就卷不到我。
第二天申时,偏厅。
教习嬷嬷拄着拐杖,一身藏青宫装,脸绷得像块老树皮。
“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食不语。”
她一杖敲在案上,“你们这些秀女,进了宫,一举一动都代表家族体面!”
苏云蘅站在第三排,双腿己经开始发麻。
桌上摆着几盘点心:梅花酥、枣泥卷、玫瑰饼。
香气一阵阵往鼻子里钻。
她盯着那块最小的梅花酥,心想:这要是蘸炼乳,绝了。
嬷嬷转身去写“三叩九拜”的流程,背影刚转过去,苏云蘅指尖一勾,那块梅花酥就滑进了袖中。
她低着头,慢悠悠塞进嘴里,嚼得香脆。
刚咽下,就听见一声怒喝:“谁准你吃的!”
嬷嬷转过身,眼如鹰隼,首勾勾盯着她。
满厅死寂。
苏云蘅眨了眨眼,笑出两个酒窝:“嬷嬷,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怎么学规矩呢?
您说是不是?”
“你——!”
嬷嬷气得拐杖首抖,“宫里不养闲人,更不养贪嘴的答应!
你可知贤妃娘娘最恨新秀女娇气,若被她听见,一个不敬之罪就能让你跪断膝盖!”
苏云蘅心头一跳。
贤妃?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面上却依旧笑嘻嘻:“那我这不是怕饿晕了,给您添麻烦嘛。”
嬷嬷气得说不出话,挥手让她站到墙角罚站。
她乖乖过去,背贴墙,脚跟并拢,心里却在盘算:这贤妃听起来像反派标配,估计以后会找我麻烦。
不过没关系,我佛系摆烂,她爱斗谁斗谁,反正我不接招。
夜深了。
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
苏云蘅坐在铜镜前,烛光摇曳,映出她一张清秀的脸。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又咧嘴笑,酒窝深深。
然后,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三行字:一、不争宠。
二、不结仇。
三、不早起。
写完,她吹了吹墨,折好塞进枕头底下。
她知道,这深宫如海,步步惊心。
她不想卷,但不代表她怕。
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玩。
她伸手摸了摸铜镜,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现代的记忆还在——她记得抗生素怎么用,记得心肺复苏的步骤,记得怎么在职场装傻充愣又全身而退。
她不怕学不会宫斗。
她只是选择先躺平。
镜中人忽然眨了眨眼,嘴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像藏在棉花里的刀。
这深宫,她不想争。
但绝不任人宰割。
雨声渐密。
她吹灭蜡烛,钻进被窝,把脸埋进枕头。
梦里,她又看见了那杯没喝完的珍珠奶茶。
她伸手去够,却抓了个空。
睁开眼,天还没亮。
她翻了个身,嘟囔:“明天……就要进宫了啊。”
她闭上眼,轻声说:“苏云蘅,别怕。
你可是能靠一杯奶茶撑过加班的人。”
“区区后宫,还能比KPI更可怕?”
她笑了笑,睡着了。
窗外,雨停了。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清光洒在窗前那半块冷掉的桂花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