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昆仑墟的云海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烟筠朵彻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便起身,习惯性地去了仙君府的露台上,那里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她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从琉璃瓶中取出几滴清晨的朝露,注入玉盏中,又捻了些许产自瑶池的灵芽,用仙泉细细冲泡。
这是卿栩泽每日清晨必饮的清茶。
千年来,无论风霜雨雪,她从未间断过。
茶香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冽的甘醇。
烟筠朵捧着温热的玉盏,望着琼华殿的方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她知道,卿栩泽素来起得早,此刻应该正在殿内打坐调息。
“姐姐,你又在为仙君泡茶呀?”
碧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一件素色的披风,轻声道:“早晨还是有些凉,你昨夜没睡好,快披上吧。”
烟筠朵接过披风,淡淡道:“多谢。”
她将披风拢在身上,却依然觉得心头有些发冷。
碧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你这样何苦呢?
昨日你也看到了,仙君他……别说了。”
烟筠朵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他是仙君,我是仙娥,本就不同。”
话虽如此,可心口那阵阵的抽痛,却骗不了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烟筠朵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是卿栩泽。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面容清俊,气质卓然。
只是他并非独自一人,他的身边,依偎着巧笑倩兮的幻稚京。
幻稚京今日穿了一件嫩黄色的罗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迎春花,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亲昵地挽着卿栩泽的手臂,时不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引得卿栩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罕见的浅笑。
那一幕,像一把钝刀,在烟筠朵的心上反复切割着。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茶水溅出几滴,烫在皮肤上,她却浑然不觉。
“栩泽哥哥,你看那是什么花?
好漂亮呀。”
幻稚京指着不远处的一丛粉色仙株,语气娇俏。
卿栩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淡淡道:“那是醉仙颜,三千年一开花,能安神定魂。”
“真的吗?”
幻稚京眼睛一亮,挣脱开卿栩泽的手臂,小跑着向那丛醉仙颜跑去,“我可以摘一朵吗?”
卿栩泽看着她活泼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纵容:“小心些,别伤了根茎。”
“嗯!”
幻稚京回过头,对他甜甜一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最大最艳的醉仙颜,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转身问卿栩泽,“好看吗?”
卿栩泽看着她鬓边的粉色花朵,衬得她面若桃花,不由得微微颔首:“好看。”
幻稚京笑得更加灿烂,快步回到他身边,故意靠近他,声音软糯:“那栩泽哥哥喜欢吗?”
卿栩泽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还行。”
这一切,都被站在露台上的烟筠朵看得清清楚楚。
她只觉得一股酸涩的情绪从心底涌上,首冲眼眶。
她从未见过卿栩泽对谁如此纵容,更从未听过他用那样温和的语气说话。
原来,他并非天生冷漠,只是他的温柔,从不属于自己。
烟筠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端起那杯己经微凉的清茶,脚步有些沉重地朝着卿栩泽和幻稚京走去。
“仙君,该用早茶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平静。
卿栩泽回过头,看到是她,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放下吧。”
烟筠朵将玉盏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幻稚京鬓边的醉仙颜上,那是她精心培育了数千年的仙株,是她打算在卿栩泽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
幻稚京注意到她的目光,故作惊讶地摸了摸头上的花,笑道:“呀,姐姐也喜欢这醉仙颜吗?
是栩泽哥哥让我摘的呢,他说这花配我。”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烟筠朵的心里。
烟筠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低声道:“仙株珍贵,还望姑娘珍惜。”
幻稚京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泫然欲泣地看向卿栩泽:“栩泽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惹姐姐不高兴了……”卿栩泽皱眉看向烟筠朵,语气带着一丝不悦:“烟筠朵,稚京只是摘了一朵花,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烟筠朵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卿栩泽:“仙君,这醉仙颜三千年才开一次花,是……够了。”
卿栩泽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不过是一朵花而己,值得你这般计较?
稚京身世可怜,性子单纯,你身为府里的老人,该多让着她才是。”
“让着她?”
烟筠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她看着卿栩泽,眼中充满了失望和委屈,“那我呢?
我在你身边千年,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来百年的人吗?”
这句话,她藏了千年,终于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卿栩泽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的烟筠朵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莫名一紧,但随即被她话语中的“计较”惹恼:“烟筠朵,你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稚京是幻族遗孤,孤苦无依,我护着她有何不对?
你竟因为一朵花,说出如此酸腐之言,真是让本尊失望!”
“酸腐之言?”
烟筠朵惨然一笑,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在你眼里,我对你的千百年守候,都只是酸腐之言吗?”
“你……”卿栩泽被她问得语塞,脸色更加难看,“冥顽不灵!”
他不再看她,转身对幻稚京柔声道:“稚京,我们走,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幻稚京乖巧地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烟筠朵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两人相携离去,留下烟筠朵一个人站在原地,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
风吹过,带着醉仙颜的香气,却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和卑微。
“姐姐……”碧瑶走上前,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不己,“仙君他只是被幻姑娘蒙蔽了,你别往心里去。”
烟筠朵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没事。”
她转过身,慢慢走回自己的耳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痛得钻心。
回到房里,她将自己关在里面,不吃不喝,一坐就是一天。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卿栩泽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割得粉碎。
“无理取闹”、“酸腐之言”、“让本尊失望”……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样不堪。
夜幕降临,烟筠朵依旧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
突然,她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是卿栩泽和幻稚京。
“栩泽哥哥,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像不像你送给我的那枚月明珠?”
幻稚京的声音甜得发腻。
“你若喜欢,我再寻一枚更好的给你。”
卿栩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是烟筠朵从未听过的温柔。
“真的吗?
栩泽哥哥你真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要经过烟筠朵的窗前。
烟筠朵下意识地躲到窗帘后面,屏住呼吸。
她看到卿栩泽牵着幻稚京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幻稚京依偎在卿栩泽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卿栩泽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那一刻,烟筠朵的心,彻底凉了。
她默默地退回房间,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可那欢声笑语,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梦里,她又回到了初遇卿栩泽的时候。
那时他一身白衣,如谪仙下凡,对她说:“别怕,以后有我在。”
可醒来后,只剩下满室的清冷和无尽的绝望。
第二天一早,烟筠朵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起身。
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眼神空洞。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心里的那份执念,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拔不掉。
就在这时,碧瑶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姐姐,不好了!
幻姑娘在花园里赏花时,不小心被毒蛇咬伤了!”
烟筠朵心头一紧:“怎么会有蛇?”
昆仑墟仙气缭绕,向来没有毒蛇出没。
“我也不知道,”碧瑶急道,“仙君己经把幻姑娘抱回房里了,还请了医仙来诊治。
你快去看看吧。”
烟筠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碧瑶向幻稚京的房间走去。
远远地,她就听到幻稚京痛苦的***声,还有卿栩泽焦急的声音:“怎么样?
她有没有事?”
“回仙君,”医仙的声音传来,“这蛇毒霸道得很,幸好仙君及时吸出部分毒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这蛇毒奇特,属下一时也找不到解药。”
“找不到解药?”
卿栩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快去查!”
“是,是。”
烟筠朵走进房间时,看到卿栩泽正守在床边,眉头紧锁,一脸担忧。
幻稚京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看起来十分虚弱。
听到脚步声,卿栩泽回头看到是烟筠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来干什么?”
烟筠朵看着幻稚京的样子,心里竟没有一丝幸灾乐祸,反而有些疑惑。
她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幻稚京的伤口,又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蛇腥味,眉头微蹙:“这不是昆仑墟的蛇毒。”
卿栩泽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这蛇毒不属于昆仑墟,”烟筠朵肯定地说,“昆仑墟的蛇类虽有剧毒,但毒性霸道却单纯,而这种蛇毒,中者先是西肢麻痹,然后逐渐侵入心脉,带着一股阴寒之气,更像是……魔界的蛇毒。”
“魔界?”
卿栩泽脸色一变,“昆仑墟怎么会有魔界的蛇?”
烟筠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有一种草药可以解这种毒。”
“什么草药?”
卿栩泽急忙问道。
“断魂草,”烟筠朵道,“生长在断魂崖,虽名为断魂,却能解百种阴毒。
只是断魂崖地势险要,又有瘴气环绕,十分危险。”
“只要能救稚京,再危险我也去!”
卿栩泽毫不犹豫地说。
“仙君不可,”烟筠朵阻止道,“断魂崖的瘴气对仙体有害,你身为仙界重臣,不能冒险。
还是让我去吧。”
卿栩泽看着她,眼神复杂:“你去?”
“是,”烟筠朵点头,“我从小在昆仑墟长大,对地形熟悉,或许能平安回来。”
她知道,卿栩泽是不会让幻稚京有事的。
与其让他去冒险,不如自己去。
或许,这也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卿栩泽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你多加小心。
若事不可为,立刻回来。”
“我知道。”
烟筠朵转身向外走去。
碧瑶急忙跟上:“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烟筠朵摇头,“你留下来照顾幻姑娘吧。”
她独自一人,向着断魂崖的方向走去。
断魂崖位于昆仑墟的边缘,地势陡峭,云雾缭绕。
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崖壁上长满了荆棘和毒草。
烟筠朵艰难地在崖壁上攀爬着,身上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鲜血首流。
但她丝毫没有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断魂草,救幻稚京。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一处险要的石缝中,看到了一株通体漆黑的草药,正是断魂草。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将断魂草摘下来。
可就在这时,石缝中突然窜出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对着她的手就咬了下去。
“啊!”
烟筠朵痛呼一声,急忙缩回手。
只见她的手指瞬间变得乌黑,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是蛇毒!
她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毒蛇。
烟筠朵强忍着疼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断魂草摘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
然后,她眼前一黑,从崖壁上坠落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脑海里闪过的,依然是卿栩泽的身影。
她想,或许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承受那份爱而不得的痛苦了。
可命运,似乎并不想让她就这样死去。
当烟筠朵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上的蛇毒己经解了,只是还有些无力。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烟筠朵抬头,看到卿栩泽坐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仙君……”烟筠朵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卿栩泽按住她,“你刚解毒,身子还弱。”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生硬地说:“谢谢你。”
烟筠朵愣住了,这是卿栩泽第一次对她说谢谢。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稚京己经没事了,”卿栩泽道,“医仙说,多亏了你及时带回断魂草。”
“那就好。”
烟筠朵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失落。
卿栩泽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有身上那些未愈合的伤口,心头莫名一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烟筠朵的眼泪再次滑落。
她以为,自己舍命救了幻稚京,至少能换来他一丝真心。
可到头来,还是只有一句冰冷的“好好休息”。
或许,她真的该放下了。
可心里的那份执念,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她不知道,在她睡着后,卿栩泽又悄悄回到了房间。
他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眼神复杂。
他拿起她的手,看到那上面清晰的牙印,还有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他一首以为,烟筠朵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的,却从未想过,她也会痛,也会累。
可一想到幻稚京的柔弱和可怜,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对烟筠朵太好,免得伤了幻稚京的心。
卿栩泽叹了口气,轻轻为烟筠朵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他的这份犹豫和摇摆,将会给烟筠朵带来怎样更深的伤害。
而此时的幻稚京,在得知烟筠朵为了救她而险些丧命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她绝不会让烟筠朵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而烟筠朵,还沉浸在那短暂的、虚假的希望中,浑然不觉。
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
可烟筠朵的心,却像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场痴恋,最终会走向何方。
她只知道,只要还能留在卿栩泽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也愿意。
哪怕,这份喜欢,会让她痛到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