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外的草料堆旁蜷缩着个青衫小厮，口鼻溢出的秽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李灵犀蹲身掀开他眼皮，瞳孔己经散了大半。
张嬷嬷攥着佛珠站在三步外，灯笼映得她眉间褶皱更深："夫人若没这个本事，老奴这就去请......""取烈酒和皂角水来！
"李灵犀扯开病人衣襟，手掌交叠压上胸骨。
周遭响起倒抽冷气声——女子当众触碰男子身体，在这深宅里简首惊世骇俗。
杜长风按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却见李灵犀忽然俯身，用绢帕覆住病人嘴唇往里吹气。
张嬷嬷手中的灯笼晃了晃："这、这成何体统！
"几个婆子慌忙背过身去，杜长风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上前阻拦。
李灵犀额角沁出汗珠，数着按压节奏的手腕被银针包的狼头徽记硌出红印。
掌下胸腔突然震颤，小厮猛地呛出团黑血。
"扶他侧卧！
"李灵犀抄起阿杏捧来的皂角水冲洗患者口鼻，银针精准刺入合谷穴。
杜长风注意到她下针时拇指习惯性碾转针尾，这分明是南疆巫医的独门手法。
草料堆里滚出半块发霉的茯苓糕，李灵犀用银针挑开细看，针尖霎时泛起幽蓝。
"砒霜混在点心里。
"她转头看向张嬷嬷，"烦请查查今夜经手过厨房的人。
"灯笼光影里，翡翠坠子在老嬷嬷腰间轻轻打颤。
杜长风突然单膝点地，剑鞘压住个试图溜走的粗使丫鬟。
三更梆子响时，马厩己经飘起驱毒的药香。
苏醒的小厮裹着棉被发抖，李灵犀正用艾草熏烤银针。
杜长风抱臂倚在廊柱下，看着那抹纤瘦背影将用过的针具浸入酒坛——正是他昨日奉命送去的十年陈酿。
"夫人。
"他突然出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末将麾下有个兄弟，箭伤溃烂月余......"话未说完，东边传来铠甲碰撞声。
巡夜侍卫举着火把让开道路，远处青石径上，杜凌轩的玄色大氅掠过沾露的紫藤花架，月光将狼首护腕照得雪亮。
火把跃动的光影里，杜凌轩的银甲泛着寒芒。
他扫过蜷在草席上的小厮，目光在对方渐复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李灵犀浸着血污的袖口。
"将军。
"杜长风抱拳行礼，靴尖将半块茯苓糕踢到明处。
李灵犀正用银簪挑开药炉盖子，氤氲的药雾模糊了她额前碎发："将军来得正好，砒霜混在茯苓霜里，该从西跨院小厨房查起。
"杜凌轩抬手截住飘到眼前的艾草灰，突然握住李灵犀手腕。
三寸长的银针从她指缝跌落，针尾雕着的狼头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
廊下几个婆子慌忙垂首，张嬷嬷的佛珠磕在门框上发出脆响。
"南疆的淬针术。
"他拇指擦过她虎口薄茧，那是常年碾药留下的痕迹，"但针尾不该刻狼纹。
"李灵犀心头微跳。
白日里翻检妆奁时，她确实发现原主私藏的几封密信，此刻却仰脸笑道："将军征战北疆六年，可听过巫医为战马接骨的传闻？
"她故意将银针往火把上烤了烤，针尖蓝芒转瞬即逝。
杜凌轩松开手的力道收了三分，铠甲鳞片擦过她腕间红痕。
东墙根突然传来衣料窸窣声，张嬷嬷提着灯笼正要转过游廊，被李灵犀扬声叫住："嬷嬷且慢。
"夜风卷着药渣扑向回廊，张嬷嬷翡翠耳坠撞在柱子上叮咚作响。
李灵犀将染血的绢帕叠成方胜状，轻轻放进老嬷嬷掌心："听闻城南济世堂收砒霜要登记造册，明日劳烦嬷嬷带着这物件，替我走趟衙门。
"杜长风突然咳嗽起来。
谁都知道张嬷嬷侄儿在药材行当差，上月还因私卖硫磺被鞭过二十军棍。
杜凌轩的佩剑穗子无风自动，在青砖上投出细长的影。
"老奴...遵命。
"张嬷嬷脖颈泛起潮红，灯笼穗子缠住腰间玉坠怎么都解不开。
李灵犀伸手帮她理顺丝绦，指尖若有似无划过她突突跳动的颈脉："嬷嬷眼神不好，夜里还是少走水塘边的石板路。
"三更梆子又响过两遍，马厩只剩艾草燃烧的哔剥声。
杜凌轩摆手屏退亲卫，玄色大氅扫过药炉时带起几点火星："你今日不该当众验毒。
""将军昨日也不该往我送的参汤里放银匙。
"李灵犀突然用银针挑起他护腕缝隙，半片紫藤花瓣飘然落地，"但将军没倒掉那碗汤。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青砖上，远处传来巡夜人的铜锣声。
杜凌轩突然摘下护腕扔在石桌上，狰狞的疤痕从手腕延伸到袖中："三个月前，这伤溃烂见骨时，军医用过同样的艾灸手法。
"李灵犀的银针悬在疤痕上方三寸。
她闻到熟悉的腐叶气息——与今晨在杜凌轩书房嗅到的一样，混着某种西域药油的味道。
"将军可知狼毒草遇热则药性倍增？
"她突然用针尾扫过护腕内侧，几点幽蓝磷火般的碎屑簌簌而落。
杜凌轩瞳孔骤缩，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乱响。
月光偏移过西墙时，李灵犀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
掌心的狼首护腕还带着余温，内侧皮革的裂痕处，几点蓝芒在露水中明明灭灭。
她忽然想起那日原主藏在妆奁夹层的羊皮卷，泛黄的边角画着同样的狼头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