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的夜，老君山七十二峰在雷鸣中化作蛰伏的巨兽。
李桂枝咬断攀在崖壁上的老藤，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本该青翠的藤蔓断口处，正渗出浓稠如血的汁液。
"喀嚓！
"药锄凿进岩缝的瞬间，整座山体发出沉闷的***。
背篓里的石斛簌簌震颤，采药妇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凸起的玄武岩。
二十年攀岩采药磨出的老茧被雨水泡得发白，却在此刻传来诡异的灼痛。
"哇——"裹在油布里的婴孩突然啼哭，惊得李桂枝险些跌落万丈深渊。
她慌忙扯开衣襟将襁褓塞进怀里，却见婴孩右眼处的绷带正透出鎏金纹路。
那光芒穿透雨幕，映出崖顶九道纠缠的星轨。
"青囊余孽，伏诛！
"暴喝声裹挟着雷霆劈落，十三盏青铜灯破开雨帘。
紫袍星官脚踏七星步，手中银丝罗盘激射出蛛网般的星芒。
李桂枝缩进岩缝的刹那，瞥见白发道人袍袖翻卷，竟将漫天雨箭凝成冰龙！
"昂——"龙吟震碎山石，冰晶巨龙撞碎星网的瞬间，李桂枝看清了道人胸前的九枚金钉。
每根金钉尾端都缀着青铜铃铛，此刻正随着他掐诀的手势奏出摄魂之音。
"砰！
"血花在道人左肩炸开，银丝不知何时己缠住他的琵琶骨。
婴孩的啼哭陡然尖锐，右眼金纹暴涨如烈日。
李桂枝突然发觉怀中的襁褓变得滚烫，二十年来采药落下的风湿旧疾竟在这灼热中消散。
"接住！
"染血的襁褓凌空抛来。
李桂枝伸出遍布裂口的双手，掌心触到青铜罗盘的瞬间，三道紫黑色灼痕从指尖首窜手肘。
她踉跄着跌入岩洞，耳畔传来金铁崩裂的脆响——道人撕开道袍，九枚金钉化作流光没入山体。
地脉轰鸣如龙怒，整座断崖开始崩塌。
"青囊千年气运，岂容尔等窃取！
"道人的狂笑混着骨裂声传来，"今日以九钉断龙脉，叫这九州风水...咳咳...重归混沌！
"李桂枝蜷缩在岩洞深处，看着怀中的婴孩右眼金纹渐隐。
外界山崩地裂的轰鸣中，她颤抖着解开襁褓——青铜罗盘"璇玑仪"正嵌在婴孩心口，盘面二十八宿方位渗出血丝，渐渐勾勒出"姜翎"二字。
二十年后的谷雨时节，药香浸透了栖霞谷的每一寸土地。
姜翎将最后一筐艾草摊在竹匾上，指尖拂过叶脉时，几缕金芒顺着经络流转。
自三年前阿嬷准她独自采药开始，这异象便时常出现。
她望向茅屋前佝偻的背影，老人擦拭青铜罗盘的动作二十年如一日。
"当归要换新土了。
"姜翎蹲在药圃前，故意将锄头磕得叮当响。
李桂枝布满老年斑的手掌顿住。
夕阳穿过她指缝，在璇玑仪表面投下跳动的光斑："北坡崖柏下的血竭该收了。
""那处岩壁陡得很..."姜翎话音未落，忽见璇玑仪的离位指针剧烈震颤。
她本能地后撤半步，二十年来每逢地脉异动，这古器便会如此预警。
老妇人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渍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紫。
姜翎冲上前搀扶的瞬间，璇玑仪从枯槁的指间滑落，青铜盘面撞上青石砖，竟溅起一串火星。
"明日...老君山巅..."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突然攥住姜翎腕脉，力道大得惊人。
姜翎右眼的绷带被粗暴扯落，暮色中，鳞状金纹在瞳孔深处游弋如活物。
李桂枝浑浊的眼里迸发出最后的光彩，她沾血的手指在璇玑仪表面划出猩红轨迹。
"取回...咳咳...你的..."惊雷劈开暮色，姜翎看着老人颓然垂落的手掌。
璇玑仪在暴雨中发出蜂鸣，盘面血渍被雨水冲刷成蜿蜒溪流，渐渐显露出老君山的地脉走势图——在北斗七星的方位，赫然标记着九具青铜棺椁。
子夜时分，姜翎跪坐在浸透雨水的蒲团上。
案头的安神香明明灭灭，却压不住璇玑仪持续不断的震颤。
她轻轻揭开老人始终紧攥的左手，三道紫黑色灼痕在闪电中触目惊心——正是二十年前接住自己时留下的印记。
"咔哒。
"青铜机括转动声惊得她汗毛倒竖。
璇玑仪自动拆解成二十八块青铜爻片，悬浮在空中组成浑天仪的模样。
姜翎右眼骤然刺痛，金纹如藤蔓爬满半边脸颊，她突然看清爻片间流动的光轨——那分明是今夜子时的星图！
"轰隆——！
"山崩般的巨响从北方传来，姜翎扑到窗前。
老君山方向腾起血色雾霭，云层中九道锁链虚影若隐若现。
怀中的璇玑仪突然发烫，盘面震开的裂纹里渗出金色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
血珠坠地的瞬间，姜翎脑海中炸开无数画面：鹤发道人以指为笔在虚空画符，九枚金钉引动地脉龙气；紫袍星官的银丝罗盘绞碎山岳；还有...还有自己婴孩时期眼中看到的景象——那十三盏青铜灯排列的方位，竟与今夜星图完全重合！
"啪！
"安神香炉突然炸裂，香灰在虚空凝成篆文。
姜翎右眼金纹大盛，竟能辨识出那是青囊派独有的殄文："九钉镇龙脉，璇玑启天命。
"窗外雨势更急，她却感觉浑身血液沸腾。
当指尖触到鎏金鞭的刹那，二十年未曾响起的婴啼突然在耳畔炸响。
姜翎猛地转身，看见铜镜中的自己右眼己化作竖瞳，金纹顺着脖颈爬满整条右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