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教室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气息。
屈蛮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体微微侧向窗外，目光空洞地落在远处操场模糊的绿茵上。
阳光勾勒出她苍白而清瘦的侧脸轮廓，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班主任李老师带着一个陌生男生走进教室，拍了拍讲台，教室里的喧闹才渐渐平息下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
李老师的声音打破了沉闷，“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男生上前一步。
他身形挺拔，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毫无保留的午后阳光，瞬间点亮了略显沉闷的教室氛围。
“大家好！”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我叫韩玺，刚从南城转来，以后就是大家的同学啦！
希望以后能和大家相处愉快，一起学习，一起玩！”
他说话时，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碎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热情地扫过全班同学的脸，带着一种毫不设防的坦诚和活力。
他的笑容、那份阳光开朗的气场，甚至说话时微微扬起的语调，都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屈蛮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那份纯粹的、能驱散阴霾的明亮感，与傩阳何其相似！
有那么一瞬，韩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边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过于安静的身影。
他看到屈蛮苍白的侧脸和空洞的眼神，那浓烈的悲伤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让韩玺热情洋溢的笑容微微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好奇。
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笑容依旧灿烂，只是那目光在屈蛮身上多停留了半秒——像阳光意外照进了一个幽暗的角落，带着点探究夹杂着一丝侵略，很快移开了。
李老师让韩玺坐到班上那些空位上，坐下那一刻，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被她带走。
屈蛮拥有得天独厚的骨相与皮相。
脸部轮廓流畅清晰，下颌线优美而不凌厉。
眼眸是她最出彩的部分，瞳仁如墨似渊色平时如平静的湖水，专注或思考时则显得深邃，仿佛蕴藏着古老的智慧。
唇色是自然的浅绯色，饱满而轮廓清晰。
午休的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饭菜的油腻气息。
韩玺端着餐盘，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极具亲和力的灿烂笑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靠窗角落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屈蛮。
“你好，屈蛮同学？
我可以坐这里吗” 韩玺的声音清亮爽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自来熟，笑容无懈可击，露出一口白牙。
他根本没等回答，己经作势要将餐盘放下，仿佛笃定不会有人拒绝他这样阳光友好的新同学。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首垂眸盯着面前几乎未动饭菜的屈蛮，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陷在绝望的阴影里，红肿未消，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像是被泪水反复浸泡又被寒风狠狠吹干。
然而，这双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冷冽与空洞。
瞳孔像暴风雨前夕凝固的海面，死寂、幽深，毫无波澜地倒映着他那张突然僵硬的笑脸。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好奇，没有欢迎，甚至没有常见的、对陌生人搭讪的警惕或厌烦……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能将一切光芒吞噬的虚无。
仿佛他，连同这喧嚣的世界，在她眼中都只是不存在的背景噪音。
屈蛮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他。
阳光落在他身上，那灿烂的笑容、飞扬的神采……都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太像了……“什么啊，演美人计吗，这样像”她在心底狠狠地、带着自嘲地笑话这个世界，因为几分相似的容貌，女主耸了下肩膀，冰冷的，近乎剖视般审视韩玺。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扫过他的脸庞。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
浓密的眉毛下，那双眼睛确实明亮如星，此刻正因同伴的笑话弯成愉悦的弧度，闪烁着毫无阴霾的光芒。
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此刻正咧开一个极具感染力的、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
下颌线条流畅，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屈蛮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
那眉眼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都与她脑海中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有着惊人的、令人窒息的相似度！
尤其是当他侧过脸，光影在他脸上投下相似的阴影时，那份熟悉感几乎让她瞬间窒息。
韩玺被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蛛网地缠绕上。
目光瞬间撞进了屈蛮那双灰黑色的眼眸里。
没有躲闪，没有羞怯，没有好奇。
那双眼睛，如同深秋的寒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复杂到令人心惊的情绪——有锐利如刀的审视，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有冰冷的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相似俊朗所牵引的脆弱震撼。
韩玺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真切的凝滞。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开始以一种完全失控的、陌生的频率疯狂擂动。
咚咚咚！
声音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腔。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灼了他的耳根和后颈这双眼睛……太冷了，也太深了。
像藏着万年不化的寒冰，却又在冰层深处燃烧着某种他看不懂的火焰。
那份专注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他精心描绘的“阳光开朗”画皮，首视他隐藏在阴影里的、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角落。
她苍白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薄胎白瓷，可那挺首的背脊和眼中不屈的锐利，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坚韧。
那份矛盾的美，带着绝望的底色，如同最危险的漩涡，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清晰地回忆起傩阳在阳光下开怀大笑的模样——同样明亮的眼睛，同样温暖的笑容，同样让人移不开眼的俊朗。
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产生了恐怖的重叠，让她眼前阵阵阵发黑。
不做犹豫，她迅速起身便离开了。
只剩他的心慌意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