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紫檀木梳妆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李嫣然任由春桃将珍珠钗环别进发髻，镜中人眉眼低垂，神色怯生生的，与昨日在绸缎庄泼辣撒野的模样判若两人。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纹，她想起昨夜外祖父来信末尾的叮嘱——"沉得住气，方得始终"。
"姑娘，老夫人请您去正厅用早膳。
"丫鬟的通报声打断思绪。
李嫣然起身时故意踉跄半步，春桃眼疾手快扶住她，关切道："小姐昨夜又没睡好？
"穿过九曲回廊，海棠花瓣落在李嫣然月白色裙裾上。
正厅里飘来燕窝粥的甜香，刘氏倚在湘妃竹榻上，见她进来，手中的鎏金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让一大家子等你一个？
"李嫣然扑通跪下，额头几乎贴地："女儿知错，昨夜突然犯了头疼旧疾，折腾到天亮......"她声线发颤，余光瞥见李怡然掩着嘴偷笑，刘氏身边的嬷嬷正给她使眼色。
"罢了罢了。
"刘氏挥挥手，眼角余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色，"你靖安王府的聘礼明日就到，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这是你嫁妆单子，自己看看可有缺漏。
"宣纸展开的瞬间，李嫣然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根本没见过这份单子，所有财物都被刘氏克扣大半，对外却宣称按国公府嫡女规格置办。
账簿上工整的字迹写着："翡翠镯子一对，银锁八件......"可这些东西，她连影子都没见过。
"母亲费心了。
"她挤出眼泪，"只是女儿听说，寻常官家小姐的嫁妆都有良田百亩......""放肆！
"刘氏拍案而起，茶盏里的茶水溅在账簿上，"你当李家是金山银山？
再说了，"她语气突然转柔，伸手抚上李嫣然的发顶，"你嫁入王府，缺什么顾王爷会没有？
莫要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做派。
"李嫣然顺从地点头，心中冷笑。
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刘氏越是强调她不该计较，越说明嫁妆里大有文章。
她偷偷将账簿上的异常记在心里，待日后一并清算。
用过早膳，李嫣然正要回房，刘氏突然叫住她："下午丞相府送来的云锦料子，你和怡然一起去库房查验。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别再像昨日那样，闹出什么笑话。
"午后的库房闷热潮湿，樟木箱上落着薄薄的灰尘。
李嫣然捏着手帕掩住口鼻，看着李怡然指挥丫鬟打开箱子。
艳丽的云锦在阳光下铺开，金线绣的牡丹栩栩如生，却在边角处露出参差不齐的毛边。
"姐姐看，这料子多漂亮！
"李怡然拿起一匹正红绸缎在身上比划，"做成嫁衣一定好看。
"她忽然惊呼一声，"呀，这里怎么有瑕疵？
"众人围过去，果然看见绸缎上有道寸许长的裂口。
李怡然皱着眉看向管事嬷嬷："这可是丞相府送来的，怎么会有残次品？
若是被母亲知道......"李嫣然心中冷笑。
这把戏她再熟悉不过，前世也是这样，李怡然故意弄坏料子，然后栽赃给她。
她突然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怡然伸手要扶她，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不过是块料子，弄坏了再补就是，何必......""住口！
"李嫣然突然爆发，抓起绸缎撕成两半，"我就弄坏了又如何？
反正你们都觉得我是个蠢货！
"她哭着跑出去，身后传来李怡然假惺惺的呼唤。
回到房间，春桃急得首打转："小姐，您这是何苦？
明明是她们设的局......""就是要让她们觉得我沉不住气。
"李嫣然擦干眼泪，从怀中掏出半块碎玉，"你看，这是我刚才在库房捡到的，上面刻着刘记绸缎庄。
刘氏果然在用自家铺子的残次品充数。
"夜幕降临时，刘氏带着一群人闯进她的院子。
李嫣然蜷缩在床榻上，看着继母手中的碎绸缎，怯生生道："母亲，我不是故意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氏气得浑身发抖，"丞相府送来的贺礼，你竟敢当众毁坏！
明日顾王府的人来了，你让李家如何交代？
"李嫣然突然跪爬到刘氏脚边，抱住她的腿痛哭："母亲救我！
女儿知道错了，女儿愿意去丞相府磕头赔罪......"她哭得声嘶力竭，额角在青砖上撞出淤青。
刘氏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回腿。
李怡然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姐姐也是一时糊涂，母亲消消气......""糊涂？
"刘氏甩开李怡然的手，"明日一早，你就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祠堂里弥漫着浓重的香火气，李嫣然跪在蒲团上，听着门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膝盖早己没了知觉，她却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这一跪，既洗脱了毁坏料子的嫌疑，又让刘氏放松警惕——在对方眼里，她不过是个遇事只会哭闹的蠢货。
后半夜，祠堂的门被轻轻推开。
李嫣然抬头，只见一个黑影闪进来，竟是王嬷嬷。
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姑娘快吃点，这是我偷偷留的点心。
""嬷嬷，库房的事......"李嫣然压低声音。
王嬷嬷左右张望一番，附在她耳边道："老奴查清楚了，刘氏这些年一首用自家绸缎庄的残次品充公中采买。
这次您的嫁妆，十有***也是......"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王嬷嬷急忙躲进供桌底下，李嫣然则迅速躺倒在地，发出微弱的***。
门被推开，刘氏举着灯笼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嬷嬷。
"装什么装？
"刘氏用脚踢了踢她，"起来！
"见李嫣然毫无反应，她蹲下身子，伸手探她的鼻息。
就在这时，李嫣然猛地睁开眼睛，死死抓住刘氏的手腕："母亲......救救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刘氏疼得尖叫起来。
"快来人！
"刘氏甩开她的手，慌乱后退，"把她给我拖出去找大夫！
"被抬回房间时，李嫣然透过指缝，看见刘氏苍白的脸色和李怡然惊恐的眼神，心中畅快无比。
这出苦肉计不仅让她成功脱离祠堂，更重要的是，让刘氏开始忌惮她——一个疯起来连自己都不顾的人，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深夜，春桃守在床边，看着小姐服下安神汤。
李嫣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明日顾王府的人来了，你如此这般......"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李嫣然望着帐顶的暗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刘氏，这只是个开始，咱们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