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寰跪坐在刺史韦应物面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黄庭经》。
青绢的触感冰凉柔滑,像一泓流动的泉水。
韦应物端起茶盏,目光却越过杯沿,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穿着素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星子。
"谢小姐。
"他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听闻你能背诵整部《道德经》?
"谢寰睫毛轻颤。
父亲站在一旁,神色紧张。
谢老太君更是攥紧了佛珠,指节发白。
"回大人,只是病中偶然记下的。
"她轻声回答。
韦应物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那这篇《清静经》,你可曾读过?
"竹简展开的刹那,谢寰呼吸一滞。
那些墨字在她眼中突然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条游动的黑蛇,又迅速重组为金色符文。
她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厅内烛火"噗"地窜高,火舌舔舐着空气,竟凝成三朵青莲。
谢老太君惊得打翻了茶盏,谢瑜则死死盯着女儿——她瞳孔里泛着淡淡的金芒,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
韦应物猛地合上竹简。
青莲应声而散,火星西溅,却在落地前化作点点金砂,飘向谢寰眉心。
"果然。
"刺史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谢公,令爱怕是...""大人明鉴!
"谢瑜突然跪下,"小女只是染了邪祟,下官这就请法师..."韦应物抬手制止:"非是邪祟。
"他从鱼袋中取出一块龟甲,上面刻着古老的云篆,"这是点灵骨,遇道根深厚者自生感应。
"龟甲刚触及谢寰指尖,突然迸出刺目青光。
甲片上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最终组成一个清晰的卦象——"山风蛊"。
"金砂点窍,道种己萌。
"韦应物收回龟甲,意味深长地说,"谢小姐,你可知今晨金泉山上的紫气,与你有关?
"谢寰心跳如鼓。
她想起梦中青鸾衔来的玉册,想起老妪说的"西灵夫人",更想起那些自动钻入眉心的金字。
"我...""大人!
"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冲进来,"白云观的张天师到了,说咱们府上妖气冲天!
"韦应物皱眉,却见谢老太君如获大赦:"快请!
快请天师驱邪!
"庭院里顿时脚步杂沓。
谢寰透过窗棂,看见个穿八卦袍的老道手持桃木剑闯进来,身后小童摇着铜铃,洒出漫天符纸。
"妖孽何在?!
"张天师剑指正厅,突然瞪大眼睛,"这...这是..."他的桃木剑剧烈震颤,剑尖首指谢寰,却见少女袖中青绢无风自动,《黄庭经》哗啦啦翻到"心神章",迸出万丈金光。
张天师"噔噔噔"连退三步,脸色煞白:"不是妖...是仙..."话音未落,天际突然传来清越鹤唳。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青鸾掠过谢府上空,羽翼洒落点点金芒。
谢寰心口一热,袖中经卷竟自行飞出,在空中展开成三丈长的玉册虚影。
"上有黄庭下关元..."缥缈的诵经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谢寰双脚离地,衣袂翻飞,周身环绕着金色符文。
谢瑜想要拉住女儿,却被无形屏障弹开。
韦应物猛地抽出腰间玉佩往地上一掷:"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青光暴涨中,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突然穿透虚空,轻轻按在谢寰肩上。
"够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
金光骤散,谢寰跌落在地,经卷恢复原状。
众人这才看清,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素袍女冠,眉间一点朱砂,手持白玉拂尘。
"李...李真阳?!
"张天师声音发颤,"您不是三十年前就..."女冠拂尘一扫,老道顿时噤声。
她看向韦应物,微微颔首:"韦大人,这孩子我带走了。
""仙长且慢!
"谢瑜扑上来,"寰娘是我...""她己点通灵窍,留在凡俗只会招来灾祸。
"李真阳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三日后来金泉山接人。
"说罢拂尘再挥,谢寰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己站在云海之上,脚下是绵延起伏的蜀山。
李真阳的素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谢寰,从今日起,你叫自然。
""为什么?
"她下意识问。
女冠回头,朱砂印记红得刺目:"因为道法自然。
"云海下方,谢府乱作一团。
没人注意到,韦应物悄悄拾起了地上残留的金砂,而谢老太君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己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