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三人被带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院子西面有几座很大的房子。
院子角落里有两三辆日本人的汽车,院中间是被抓来的民夫和马车、牛车、毛驴车还有人力车,把整个院子塞的满满的。
日本人用枪逼着刚进来的车辆向里面的空闲地方靠拢,中间腾出一条路供里面装有货物的大小车辆外出。
杨振华站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大哥的喊声在耳边飘荡着,娘的身影在眼前闪动,她们在哪里?
日本人会不会对她们开枪?
他心急如焚、不停的向大门外张望,想找个机会溜出去去找他们。
但是几乎没有这个机会,大门口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像钉子似的钉在那里,根本没有出去的可能。
小福挤到他身边低声说:“坷垃哥,我肚好饥、夜个儿(昨天)到现在还没吃饭呐。”
杨振华西下瞅瞅、见有人在吃东西,断定也不会有啥麻烦事,便说:“你稍等一会儿,我问问爹车上有没有吃的。”
其实不光他饿,振华也饿,担惊受怕的走了一夜,到现在水米没打牙,能不饿?
要不是日本人把他们抓到这里,兴许还能混上老太太一碗稀饭,哪怕里面有两粒米也不嫌少。
他想着、心里狠狠骂小日本鬼子,转身挤到爹身旁说很饿想吃东西。
爹掀开车板上堆放的家当,从一个布兜兜里面拿出两个玉米和高粱面掺合的饼饼递给他:“咯就(蹲)哪儿快吃,别让日本人看见。”
然后也顺手拿一个背着人掰一块塞进嘴里,快速的咀嚼着又硬又涩的干饼饼。
杨振华把小福拉过来钻进毛驴车底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真是像饿死鬼托生一般。
小福很快就吃完了手中的饼饼,但他吃的太快了噎得受不了,连鼻涕都流出来好长。
凑到振华跟前说:“哎呀!噎死了,去哪儿能弄口水喝该多好。”
杨振华看看他有些不屑:“能吃个饼子就不赖了,还想喝水?
你去跟日本人说说,看他们不一枪崩了你。”
小福瞪了他一眼有点不服气:“我看那日本人跟咱也差不多,我要是长大了肯定能揍过他们。”
“咿咿!
就你那样根本就不需要打,光那两桶鼻涕就能把日本人糊涂死......”他有些夸张的埋汰小福。
其实也不是有心拿他开涮,只是看到他两桶鼻涕实在是心里难受。
小福见揭了他的短处感到很没面子,用袖口蹭蹭鼻涕,蹲在那里不言语了。
振华弯腰慢慢钻出来,寻思着怎样才能出去,他也想喝水,但更想出去找娘和大哥。
可这周围全是大人,挤在里面啥也看不清楚,没有办法索性爬上车板向西周张望。
突然看见从后面的大房子里面,出来一辆装满物资的牛车。
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人力车,一个中年男人吃力的拉着车,行进的速度很慢。
他灵机一动、跳下车拉住小福说:“走、我带你去找水喝。”
小福不明就里跟着他就钻进了人群,然后在人缝间推推挤挤的钻到通道边上。
交待小福,等那个拉车人一到便跟上帮忙推车。
小福并不完全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但是为了能尽快喝到水,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任由他来摆布,再说啦,现在能依靠的也就是他们爷俩,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正在使劲拉车的中年人突然感到车子有了动力,顿觉轻松许多,忙回头看,见是俩小子正在帮他的忙,即感激又有些奇怪。
哪来的小家伙又不认识咋就帮起我来了,正要准备说些感谢之话,却看见押车的鬼子正要横枪赶过来驱赶他们。
便急忙对他俩说:“使真劲,用力推,跑去哪疯啦,半天不见人影!”。
那个鬼子看看像是他自家的孩子,也就把枪收了起来远远的跟在后面。
就这样他们顺利的来到街上,趁押车的鬼子不注意,逮到了机会儿杨振华拉着小福钻进一个小胡同开溜啦。
感觉车子的负载加重了,拉车的壮汉也想歇歇脚,便把车子停下。
他想谢谢后面推车的两个小家伙,等他擦擦汗走到车后,哪里还有人影。
他似乎感觉到了小家伙们的机智,脸上露出微笑。
看着两个押车的鬼子又过来了,转身继续拉车去了。
老婆和孩子生死不明,景春自然也是心急如焚。
他盘算着能否早些轮到自己装车,趁机出去找找她们。
所以也没有顾及到两个小家伙,一首以为还在车底下吃东西呐。
等到日本人来催他装车的时候,才发现俩人早己无了踪影。
但他并没有太在意,他想兴许是挤在人群里或者在那个角落里玩耍哩。
心里数落着不成气候的东西,光知道贪玩,也不想办法去找找你娘和你哥,唉……杨振华和小福像两只被豺狼追赶的小鹿一样,奔跑在镇子里的旮旯胡同里,凭借着大概的印象,朝大舅家的方向狂跑。
人生地不熟,又怕日本人发现追上来,着实跑了不少的冤枉路,绕过来绕过去,瞭见人影就拐,哪里偏僻就往哪里跑,一个个气喘吁吁但也不敢半点松懈。
跑了一阵子小福实在跑不动了,便在后面喊:“我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说着说着脚步也随着放慢。
杨振华怕日本人追上来,骗他喊道:“日本人撵上来了!”
小福惊吓的“啊”了一声,拔腿又赶上来。
当他们精疲力竭地跑到大舅家门口,立即傻了眼。
地上除了有一小滩血迹以外哪有一个人影。
顾不上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的小心脏,也不顾后面有没有日本人追来,杨振华下气不接上气的大声喊叫起来:“娘------娘------、哥------哥------”哪里有人应呀。
一只乌鸦在树枝上“呱呱”地叫着飞走了,声音凄凉又瘆人。
杨振华的头发奓了起来,不祥征兆立即袭击了他的中枢神经,令他顿感周身都麻木了。
他跑到老太太门口------门锁着,老人早己去向不明;看到一个小小的草垛,跑过去转了一圈,别说人啦,连个小猫的影子也没有;又跑到茅房------除了那口埋在地下的粪缸外,仍是空空如也。
他不死心,又往冒着臭味的有半缸粪水的粪缸里看看,想着娘不会掉粪缸里吧,可是那么大的大活人怎么会呐。
他失望了,娘和哥定是让日本人给害死了。
他一***坐到茅房口边上大声嚎啕起来:“娘-----哥-----你们去哪啦-----呜呜呜-----你们去哪啦-----啊啊啊-------”刚刚有些缓和的小福见他哭的悲痛欲绝,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随着也大声哭将起来:“爹呀------娘呀------恁都去哪了-------”杨振华哭的正是伤心,忽听小福大声跟着参乎,心里突发恼火。
一骨碌起来跳到他身边怒斥道:“你这小鳖孙、我哭俺娘哩你凑啥热闹!”
“恁哭恁娘、俺哭俺娘,挨你啥事,凶啥凶!
比俺大两岁就想讹人。”
小福十分的不服奋起反怼。
“瞪啥哩你瞪,俺娘俺哥在这儿没影了。
你爹你娘又不在这儿,你这货咋恁不懂事哩,跟着俺胡嚎个啥嚎。”
振华怒气不消骂了起来。
“娘娘是娘,俺娘不是娘?
嚼(骂)俺弄啥?有能耐你骂小日本.....你去杀几个小日本替你娘报仇啊.......”小福倔强的很,一句也不饶。
杨振华气得真想踹他两脚,可一寻思这小子说的也有理。
这都是日本人的事就应该找日本人算账,于是他压压气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呀,等明儿我非弄死几个日本人给你瞅瞅。
走!
赶紧起来去找俺爹,别晚了连爹也找不到了更麻烦。”
“你去找你爹吧,又不是俺爹我不去,我去找俺爹俺娘......”小福倔驴一般坐在地上不起。
杨振华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小福是跟着他们出来的,说到天边也不能丢下不管。
看他的犟劲真想揍他,但看他的可怜样也的确心疼。
只能压住满心恼火硬把他拉起来:“快走吧,一会儿再碰上日本人都完蛋了。”
小福被硬拉着一步一跌往前走,嘴里还是不停地嘟嘟囔囔:“完蛋就完蛋,反正到哪儿都是日本人。”
但他终归没有多大的力气,不得不在后面跟上。
其实他更不想再让日本人抓去,嘴和心不是一根神经在指挥。
真是越害怕鬼来袭,俩人刚刚转到胡同,迎面碰上了两个日本兵。
跑是来不及了,也不敢往上迎、只得像钉子一样站那儿不动。
随着两个鬼子一步步靠近,杨振华心里的怒火也愈燃愈烈。
他想着,真躲不过去就拼了吧,娘和哥找不到,家又回不去,好好的日子被这些日本鬼子弄得一塌糊涂,弄死他们方能解恨.他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似乎手里握有一把利刃,只等鬼子靠近就刺向他们的胸膛。
这时小福却突然靠到他身上,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说:“哥,我怕。”
小福的举动提醒了他,这样赤手空拳不但杀不了鬼子,还会连累小福。
想想自己既没有成年人的力气,也没有能杀人的武器,真的动起手来无疑是送死。
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等条件成熟再说吧。
于是他把目光移向别处,极力控制着像火山即将喷发一样的情绪,不停地暗示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什么的干活?”
两个鬼子见是两个小孩,也没有露出什么凶相,也许他们今天的任务不是杀人放火。
其中一个问道。
“爷爷的干活、啥也没干。”
杨振华还是没能完全控制好情绪,没好气的答道。
“真他娘倒霉、又遇见俩狗......”小福沮丧又胆怯的低低骂了一声,尽管声音很低,还是让鬼子听到了。
那个问话的鬼子问另一个:“什么意思?”
另一个摇摇头,似乎不太明白。
其实他根本也弄不明白,这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怎样能听懂人话。
那个日本人又转过脸问杨振华:“你的说的什么意思?
他的说的什么意思?”
杨振华突然灵机发动,机智的强装笑容胡诌一通说道:“我说我的名字叫爷爷,我们出来玩耍。
他说他饿啦、肚子饥啦,咕噜咕噜、想吃东西......”边说边比划,指指肚子又指指嘴。
两个鬼子似乎明白了,哈哈大笑:“要西要西,跟我们走!
好吃的大大的有。”
然后用枪指着他们跟在一人身后,把他俩夹在中间,顺着胡同向大街上走。
快到大路上时,发现那里己是车水马龙,整队整队的日本兵全副武装列队向西开进。
他们被带到路边站了一会儿,过来一个骑着大洋马的军官,对那个领头的说:“嗨!
这两个小孩我的要了,牵马的有。”
“嗨!”
那俩鬼子嘴上虽是答应的利索,但能看出来他们不是为这个军官服务的 。
脸上带有不情愿的神色。
但这个军官级别似乎不低,他俩不敢招惹,只得皮笑肉不笑地立在马前,立正敬礼,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战利品”拱手相让了。
向西三十里路是济源县城, 这条公路是沁阳到济源唯一的官道。
日军东线部队昼夜不停的向中条山方向进犯,大量的部队和战略物资都要从这里运向战场。
杨振华和小福被逼轮流地给这个日本军官牵着马,随着这些侵略军的洪流向西涌去。
没有找到娘也没有找到哥,现在连爹也没办法去找啦,杨振华伤心透顶,闷闷不乐地低头走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可是光伤心有啥用呀?
还得找机会儿溜出去寻找亲人,可是西周的日本鬼子像捅一样把他和小福夹裹着,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利用。
他左顾右盼,前后张望,看下面是驴蹄子一样的无数只脚上下跳动,看中间是无数条黄牛腿前后迈动,再往上看是一张张牛头马面凶神恶煞。
他有点灰心啦,心里暗暗骂到,这一群**的鬼子们啥时候才能走完呀?
他哪里知道,这是这帮侵略者们的东线部队,正在全力往中条山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