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我们母子情缘不深的?”
男子声音冷冽,却宏厚地穿过庭院。
“大哥!”
江容与眼眶微湿,哥哥来了,一切还不算太晚,还能见到他,就很好了。
是江祉回来了。
于风飞的飘雪之间,一席墨青雀金裘映着江祉的脸庞更加的冷峻。
“容儿,这里冷,去厅里坐着,这里我来处理。”
“没关系。
大哥,人带来了吗?”
江容与示意哥哥江考元的腰间所挂玉佩,江祉眉头微蹙,点点头,眼底的诧异与愤恨,只停转了瞬间便消失了。
江祉看着妹妹惨白惨白的脸,心里阵阵酸意,在这江家,妹妹竟病至如此,面无血色。
他拍了拍江容与的肩膀,解下身上的雀金裘披在江容与的身上。
自己走到一旁,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是何居心。
江祉是江家嫡子,和江容与是一母同胞。
自幼品学皆优,三岁开蒙,五岁的学识己超过许多同龄人。
后又接连中举中榜,成了京中西品官。
虽说他一向不善言语,却深得圣上之心,在朝中颇有些威望。
而上一世,哥哥在朝中处理公务时,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回家里。
可行至半途的嶂危岭时,莫名挨了一击,昏厥跌***下。
待他再醒来,己是三日之后。
姨娘借此发挥,使得江容与和江祉再未见面。
等江容与知道这一切时,是庄子上的某个男子蹂躏自己时说了出来。
那时的自己己经残败不堪,次日便被姨娘处理致死。
这一世,她给哥哥提前送了信,告诉他自己找人卜卦,必须使江祉避开嶂危岭,且要他务必找拓印手赵章来。
江祉不知妹妹突然去卜卦,是何意,也不知为何要找赵章来。
但也照此做了。
现下他明白了。
“姨娘果真与我母亲感情深厚啊,哭噎至如此。”
江容与对上张姨娘的目光。
“理该如此,服侍姐姐是我该做的。”
张姨娘对着在场的这么多人,不好发作,见到江祉竟然回来了,不免有些害怕,怯怯道:“哥儿这几日奔波,一路上惊险,哥儿能平安抵达,该先去养养精神。”
张姨娘说着又开始呜呜咽咽起来:“姐姐去得急.......”。
“惊险?”
江祉忍不住走了过来,“你如何知道一路惊险?”
张姨娘自知失了言,怔住半晌没有说话。
“祉儿!”
江处深害怕场面失控,喝道。
今日堂前众多吊唁的族人和宾客,若是家中丑事在此时挑起,有失颜面。
江容与伸手拦住了江祉,掸了掸身上的灰,拿起桌案上的香,徐徐点燃,继续道:“父亲,您看姨娘如此神速将灵堂布置齐整,想必也是日夜劳碌多日,必定累了,姨娘该好好歇歇了。”
张姨娘转头看向江处深,满眼委屈。
她何尝不明白,这是让自己交出管家权力。
如今主母走了,自然地有一人接起管家事宜,而主持丧事就是拿过掌家权的最好的契机。
有了掌家权,元哥的未来就不必愁了。
江处深一把揽过姨娘,“容儿,主母丧葬大事,姨娘若不前来,还能仰仗谁?
礼数何在?
姨娘的颜面何在?
别忘了,姨娘平日里待你不薄,别太过分。”
待我不薄?
平日里在父亲、祖母面前挑拨是非,使得母亲和自己在他人眼里尽是无情冷漠的模样。
平日里她装出柔弱,勾引父亲,还唆使女儿儿子对自己和母亲无礼。
上一世,也是她,为了江考元能承袭家业,暗里下毒害死哥哥和哥哥的孩儿,后来又害死自己。
“无妨,无妨!
原是我没有礼数了。”
张姨娘趴在江老爷身上又是一场梨花带雨。
江处深帮忙拭去张姨娘眼角泪水,满眼疼爱。
“父亲!”
江容与把香深深***香炉,对着父亲行了一礼,淡淡道:“父亲,今儿母亲为江家开枝散叶而去,理应受我江府最高的丧葬之礼。”
“怎么不是最高丧葬之礼?
还能越了界,按王侯将相的礼节不成?”
江处深顿感不悦。
江容与起身,缓步走上前去,缓缓道:“既是姨娘对母亲从未尊称,进门连妾室茶都未敬的一杯。
如今又纵了考元偷窃我母亲的玉佩,的确有些昏头,没有礼数。”
张姨娘瞬间停止了哭泣,顺势跪下,摇头道,“我没有,那玉佩是主母赠与考元的。
老爷,你要信我呀。”
江处深诧异,他并未看到什么玉佩,什么玉佩?
莫非张姨娘知道是哪个玉佩?
若真如容儿所说,岂不是在众人面前没脸。
他扶起姨娘,拍了拍姨娘的手,转身对众人道:“各位亲朋好友,在下家中琐事,实不敢叨扰各位,前厅备下了薄宴,还望各位不嫌,移步前厅。”
“慢着。”
江容与知道,这些人便是拿回母亲遗物的关键证人。
倘若他们离去,今后都不可能将玉佩和其他遗物拿回了。
那些东西,足够他们滋润好几辈子了。
当然,江处深也是这么想的。
占有这些东西,将心爱之人扶正,然后让她的孩子享受这一切。
至于祉儿和容儿,虽说是江家之后,但毕竟是自己不爱之人所出,能够养育成人己是他们的造化了。
此枚玉佩本是母亲的陪嫁。
外祖父念母亲是下嫁,生活质量远差母家,便将这玉佩赠与母亲作嫁妆傍身。
母亲自知此物贵重,一向不离身。
前些年还说一定要将此物赠与江容与,将来给他作嫁妆。
所以,怎么可能赠与一个与自己只是表面和善的姨娘的儿子。
“江容与!
你......”江处深气急败坏。
朝中人多口杂,自己又官职低微,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今日之事,更是让自己颜面尽失。
“我没有偷窃。
是母亲写下文书赠与我的。”
江考元大哭起来。
他同他那母亲一个样,学到了戏曲班子的精髓,说哭就哭。
“文书?”
江祉疑惑道。
“是!
是!
老爷,是有文书的。”
张姨娘随即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份赠与文书,递给江处深。
江处深眉眼微舒,嘴角不经意地上扬:“看看,看看!
证据确凿。
也不知你诬陷你姨娘安的是什么心!”
也好,也好!
有了文书,被众人知晓,能够洗脱考元偷盗嫌疑。
众人最多说个子女不孝,但于张姨娘是有利的,扶正的路又近了一步江祉接过文书,白纸黑字,都是母亲的笔迹,落款处,还有母亲的手印。
上面赫然写着因自己生身子女不孝,将玉佩与嫁妆赠与考元。
江祉怔住了:“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是母亲写的!”
“原来是真的啊!”
“是啊!
原来只听说这两个孩子与自己的母亲不亲近,甚是凉薄。
今日看来,还真是如此。”
“也难怪主母有东西也不给自己孩儿。
我听说啊主母旧日里生病,这二人来都不来看一眼呢。
都是元哥儿小小年纪在照顾。”
江祉起的手抖,“闭嘴!”
他将文书递与江容与,江容与只是瞥了一眼,并不着急。
众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