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并非因为天空放晴,而是罗朗爬出了那片能将一切吞噬的密林最深处。
空气不再是饱和的湿气和***叶片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焚烧垃圾、劣质柴油、辛辣食物和淡淡污水味道的复杂气息。
远处,能听到人类活动的嘈杂声——引擎的轰鸣、模糊的人声、狗叫。
罗朗拖着受伤的身体,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
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欢迎的景象。
这是一片过渡带,丛林在这里被砍伐、焚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简陋的棚屋、用油布和木板搭建的临时建筑、以及一条被车辆和行人碾压出的泥泞小径。
这是文明的尽头,也是混乱的开端。
缅甸边境线上,一个由各种非法活动滋养出的、没有名字的灰色定居点。
他趴在边缘的杂草里,观察着。
来往的人流混杂:身着各色迷彩服、携带着简陋武器的当地武装人员;眼神警惕、步伐匆匆的背包客(或许是毒贩、走私犯或逃亡者);衣衫褴褛的当地居民;以及一些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穿着户外装备的外国人(可能是雇佣兵、皮条客,或者别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松弛的诡异氛围——暴力随时可能爆发,但人们似乎都己经习以为常。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
受伤,肮脏,疲惫,看起来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难民。
这样进入镇子,只会立刻引来不必要的注意,甚至被当成软柿子。
他需要伪装,或者说,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趁着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他在定居点外围的废弃物堆和灌木丛里寻找。
他找到一些被丢弃的、勉强还能穿的当地风格的旧衣服——一件破旧的棉布衬衫,一条沾满污渍的长裤,一双磨损严重的凉鞋。
他脱下身上那件破烂的作训服和防弹背心(它们己经没有任何保护作用,只会暴露他的身份),将它们藏进一个隐蔽的灌木丛深处。
用泥水和烂树叶将自己的脸和暴露的皮肤涂抹得更脏,以便融入这里的普遍状态。
肋部的伤口在处理时发出撕裂的痛,但他咬牙忍住,重新用撕下的破布简单包扎,并用腰带勒紧。
左臂依然吊着,他尽量藏在衣服下面。
夜色降临,定居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大多是摇曳的煤油灯或劣质发电机的光芒。
罗朗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肺部传来的钝痛,然后,他像一个疲惫的流浪汉一样,拖着步子,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了这个充满罪恶和机会的灰色世界。
这里的“街道”不过是更宽阔的泥泞小径,两旁是各种低矮的、用木板和铁皮搭建的棚屋,空气中混合着油烟、酒精、汗臭和毒品的气味。
简陋的“酒吧”里传出喧闹的歌声和笑声,武装人员随意地坐在路边,枪支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眼神,到处都是打量的、警惕的、或者贪婪的眼神。
罗朗弯着腰,尽量降低自己的身高,将左臂藏好,不与任何人进行眼神接触。
他的感官却被放大到极致,耳朵捕捉着各种语言的片段(缅语、泰语、掸语、汉语以及破碎的英语),眼睛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潜在的威胁和可能的信息源。
他寻找着那些“中介人”,那些能进行地下交易、提供情报或发布任务的地方——通常是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却门前人流复杂的棚屋或者隐藏在小巷深处的据点。
他看到有人在路边进行着看起来是非法的交易,小捆的现金在桌下交换,小袋的白色粉末或简陋包装的武器在手中传递。
他看到几个看起来像是刚从丛林里出来的人,带着疲惫和警惕,正在和一位胖胖的、戴着金项链的男人低声交谈。
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方式,***裸的交易和武力。
他需要钱,需要武器,需要情报。
他身上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除了……他的技能。
但在亮出技能之前,他必须先武装自己。
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黑市武器贩子的地方——一个棚屋,门口站着两个抱着AK步枪的瘦削年轻人,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些枪械的轮廓。
他走了过去。
门口的年轻人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他,嘴里嘟囔了几句当地语言。
罗朗用沙哑的嗓子,艰难地用英语说:“武器。
需要武器。”
一个坐在棚屋里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眼神精明,带着一丝蔑视。
他上下打量了罗朗一番,似乎在评估这个伤痕累累的家伙能有多少油水。
男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问:“你要什么?
有没有货?”
罗朗知道,在这里,没有货就意味着你没有议价权,甚至可能被当成猎物。
他没有货物,但他有从山猫那里拿到的两个5.56x45mm弹匣。
虽然不多,但在这种地方,任何制式弹药都是有价值的。
“我有一些货。”
罗朗艰难地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那两个湿透的弹匣。
男人接过弹匣,用拇指试着按了按上面的弹药。
虽然沾满泥沙,但结构完整。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这种制式弹药在这里需求量很大。
“品相一般。”
男人撇了撇嘴,但他知道罗朗没有别的选择。
“你想要什么?”
“步枪。”
罗朗说,“可靠的。
还有子弹。”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棚屋里角落里摆着的一堆枪。
“新的,旧的都有。
这个怎么样?”
他拿起一支看起来很旧的步枪,递给罗朗。
罗朗接过。
这是他所熟悉的武器——一支中国制造的56式半自动步枪。
仿制苏联SKS步枪,结构简单、坚固耐用,精度不错,但只有固定弹仓,通过桥夹装填,火力持续性差。
它是这个地区最常见的武器之一,易于维护,故障率低。
正适合他现在的情况。
他快速检查枪栓、膛线(尽管光线很差,但凭经验他能判断出大概的磨损程度)、枪托是否有裂痕。
虽然旧,但保养得还行,没有严重的锈蚀。
“这个。”
罗朗点头。
男人眼睛眯了起来:“两个弹匣,不够。”
罗朗知道会是这样。
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那把泥污的GLOCK 17。
男人的眼神亮了。
手枪,尤其是制式手枪,在这里比步枪更值钱,也更容易转手。
他接过GLOCK 17,快速检查了一番,发现是制式装备,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这还差不多。”
男人掂了掂手枪,似乎己经盘算着能卖多少钱。
他将GLOCK 17收了起来,然后递给了罗朗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以及几个桥夹,上面压着看起来受潮的7.62x39mm弹药。
罗朗接过步枪,冰凉的金属和木制枪托触感真实。
他快速检查桥夹上的弹药,有些弹壳有轻微的绿锈,弹头状态一般。
他知道这些弹药可能存在哑火或精度问题,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这是他唯一的火力。
将步枪背在身上,他掂量了一下弹匣,只剩下那九发手枪弹了。
手枪己经没了,意味着他的近距离自卫和隐藏火力几乎丧失。
但这支56式半自动,至少给了他在中距离应对威胁的能力。
交易完成。
罗朗没有停留,带着他的新武器和旧伤,再次融入了灰色定居点的嘈杂夜色中。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在这片混乱之地立足,找到关于“黑血”的线索,还需要更多的钱,更多的情报,以及更多的,杀戮。
他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停下,靠着墙壁,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能倒下。
他还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一个可以舔舐伤口、规划下一步行动的地方。
灰色地带的法则很简单:有实力,才能生存;有金钱,才能行动;有情报,才能找到目标。
而现在,他几乎一无所有,除了他的意志,和这支刚刚换来的、老旧但可靠的56式半自动步枪。
复仇之路,在这充满罪恶的灰色地带,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