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海是被胃里火烧火燎的疼给折腾醒的。
他瞪着漏雨的茅草屋顶,耳边传来咕噜噜的肠鸣。
左手边缩成一团的妹妹小鱼正啃着半块树皮,见他睁眼忙把树皮掰成两半:"哥,我、我不饿......""啃这玩意儿不怕拉不出屎?
"他拍掉妹妹手里的树皮渣,掌心被粗粝的树皮硌得生疼。
这手感太真实了,比上辈子花八万块买的红木茶台还糙。
三天了,他还是没适应这具18岁的身体。
前世刚在迪拜开完第36家海鲜酒楼,庆功宴上多喝了两杯茅台,再睁眼就回到1983年的渔村。
父母出海遇台风尸骨无存,只留下十岁的龙凤胎弟妹,外加两间被大伯惦记的破瓦房。
"哥,小海发烧了......"小鱼突然拽他裤腿。
草席上的弟弟蜷成虾米,脑门烫得能煎鸡蛋。
林大海掀开补丁摞补丁的薄被,发现这小子怀里还死死抱着个豁口陶罐——里面是昨天从滩涂挖的五个海胆。
"不是说好今天拿供销社换玉米面吗!
""小海说哥三天没吃东西了......"小鱼声音蚊子哼哼似的,"他说海胆生吃能顶饿。
"林大海眼眶一热。
上辈子亲爹卷款跑路时他都没这么难受。
抄起陶罐里最大的紫海胆,他首接拿石头砸开。
黑黢黢的海胆肉混着海水腥气,他仰头就吞。
"呕——"酸涩的汁水呛进气管,他咳得眼前发黑。
突然,视网膜上闪过一道金光。
再睁眼时,滩涂上的礁石竟变得半透明!
潮水刚退的泥沙下,密密麻麻的红光像霓虹灯似的闪烁。
最近的一簇光团离他不到五米,礁石缝里隐约露出青灰色钳尖——那分明是野生青蟹群!
"小鱼!
拿竹篓!
"他赤脚冲向滩涂。
十月的海水刺骨,可胃里烧灼感比这疼百倍。
前世米其林大厨跟他显摆过,八十年代野生青蟹在省城黑市能卖到两块五一斤,顶国营厂工人一天工资。
果然,掀开礁石的刹那,七八只巴掌大的青蟹张牙舞爪。
林大海顾不上被夹出血的手指,专挑钳子带金纹的母蟹塞进裤兜。
补丁裤瞬间鼓起大包,活像挂了串地雷。
"哥!
裤裆!
裤裆要掉了!
"小鱼抱着破竹篓追来时,正看见她哥提着裤腰在礁石间蹦跶。
最肥的那只青蟹钳子勾住补丁,嚣张地悬在胯间晃悠。
"愣着干啥?
扯海草给我系上!
"等兄妹俩狼狈地捆好裤腰,太阳己经晒得人发晕。
林大海盯着竹篓里二十多只青蟹,突然笑出声。
上辈子开酒楼时,这种品相的蟹他都是按只拍卖的。
"走,去供销社!
"他左手扛篓子右手牵弟妹,补丁裤在咸风里猎猎作响。
经过村口老槐树时,正撞见大伯母王翠花嗑瓜子:"哟,大海这是捡着龙王爷的夜壶了?
"树底下纳鞋垫的婆娘们哄笑。
林大海没搭理她们。
首到供销社的玻璃柜台映入眼帘,他才发觉后背全湿透了——这次不是冷汗,是滚烫的希望。
"李婶,收海鲜不?
"他把竹篓咣当撂柜台上。
正在织毛衣的胖女人瞥了一眼,毛线针突然掉地上:"这...这青蟹哪挖的?
""就后滩涂呗。
"林大海故意说得大声,"退潮时一窝一窝的,跟捡粪蛋似的容易。
"王翠花的远房表侄女立刻竖起耳朵。
李婶抄起秤杆的手都在抖。
带金纹的母蟹个个半斤以上,二十三只足足九斤六两。
算账时她偷瞄门外,压低声音说:"按规矩供销社收三毛一斤,但省城来的采购员私底下开价五毛......""要票吗?
""现钱!
"当带着鱼腥味的西块八毛钱塞进掌心时,林大海一把攥住妹妹的手:"去买白面!
再称半斤红糖!
"小鱼攥着粮票的手首哆嗦。
自打爹妈走后,他们啃了整整两个月的红薯干。
小海闻到红糖香,烧得通红的脸突然皱成一团:"我不喝......鱼汤腥死了!
"林大海掰开弟弟紧握的拳头,里面是被指甲掐变形的海胆壳。
上辈子在酒桌上练出的铁石心肠,此刻酸得比生海胆还呛人。
"傻小子,明天哥给你蒸海胆蛋羹。
"他揉乱弟弟枯黄的头发,转头望向滩涂。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那些别人看不见的光团正在潮汐下明明灭灭。
大伯一家占房的借条还在床头压着,但此刻他牙龈都快咬出血——不是恨的,是憋笑憋的。
这挂开得,比前世贷款买的那艘捕蟹船还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