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入春时，后山的溪涧边开满了淡紫色的铃兰，风一吹，花瓣簌簌落进流水里。
宸背着药篓踏过青石滩，刚想采几株止血的草药，冷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宸将军又在‘悬壶济世’？”
熙斜倚在歪脖子桃树上，指尖转着朵刚摘的桃花，发间还沾着片花瓣，“我跟你说，山涧下游的野菊才好用，败火——上次你熬夜批公文，眼角都冒痘了。”
宸手一顿，耳尖微热。
他转身时，熙己经跳下来，凑到药篓边瞅：“哟，还采了薄荷？
晚上给我做薄荷糕呗，加蜂蜜的那种。”
“自己没手？”
宸挑眉，却没推开他探过来的脑袋。
这人自打进了宸府，从“山大王”变成了“黏人精”，每日不是跟着巡城，就是蹲在厨房看他做饭，活像只甩不掉的大尾巴狼。
熙嘿嘿一笑，忽然握住宸的手腕往溪涧下游带：“带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踩着湿润的鹅卵石往前走，溪水清澈见底，能看见几条肥美的石斑鱼窜过。
拐过一道弯，眼前忽然开阔——整片山坡都开满了粉白的野蔷薇，藤蔓攀着古树，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柔软的云霞。
“你……”宸愣住了。
他曾无意中提过，母妃生前最爱蔷薇，宫墙下的那一丛，是他幼时唯一的念想。
熙蹲下身，小心翼翼摘了朵半开的蔷薇，起身时却脚下一滑，惊呼着往宸怀里倒。
宸眼疾手快扶住他，却不料两人重心不稳，双双跌进蔷薇丛里。
柔软的花瓣扑了满身，熙的脑袋正好撞在宸的胸口，撞得他闷哼一声。
“笨死了。”
宸皱眉，却没推开怀里的人。
熙仰起脸，鼻尖蹭着宸的下颌，睫毛上还沾着片蔷薇花瓣，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宸，你闻，香不香？”
风掠过花丛，带着清甜的香气，混着熙身上淡淡的草木味。
宸低头，看见他发间那朵桃花和眼前的蔷薇交叠，忽然觉得心跳有些乱。
他伸手想替对方摘掉花瓣，指尖却不小心擦过熙的唇角。
熙的呼吸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他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仰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宸的脖颈：“宸，你知道吗？
我找了你十七年。”
宸的动作僵在半空。
阳光透过蔷薇的缝隙洒下来，在熙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郑重。
“从宫墙跳下去那天，我就想，要是能活着，一定要找到你。”
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在山里当‘大王’，每次抢了好东西，第一个想的就是带给你。”
宸看着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火海里攥紧他的手的少年，也是这样固执又认真。
他喉头滚动，想说些什么，却被熙抢先一步。
“我知道你总绷着神经，怕这山城出事，怕过去重演。”
熙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但现在有我了，宸。
你守着百姓，我守着你，好不好？”
胸口的心跳沉稳有力，透过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宸沉默着，目光扫过满山的蔷薇，最终落回熙带着期待的脸上。
他忽然想起昨夜批阅的卷宗里，有人称他和熙是“山城双璧”，一个守城，一个护民，倒也贴切。
“好。”
宸轻轻应了一声，指尖回握住熙的手。
熙瞬间笑开了，像得到糖的孩子，猛地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到宸的衣襟，两人又撞在一起。
这次宸没躲，反而抬手揽住他的腰，顺势坐起身。
“喂，宸，你看那鱼！”
熙忽然指着溪水里蹦跳的石斑鱼，“今晚烤鱼吃吧？
我去抓，你负责烤，加薄荷和野蔷薇花瓣——肯定香！”
宸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无奈又好笑：“胡闹，花不能吃。”
“谁说不能？”
熙挑眉，忽然摘下一朵蔷薇，飞快地在宸唇边蹭了一下，“你看，甜甜的！”
宸：“……”脸颊瞬间升温。
他看着熙得意洋洋的笑脸，最终还是败给了那双眼眸里的光。
溪涧的水潺潺流淌，蔷薇的香气弥漫在春风里。
远处传来山雀的啼鸣，惊起一片花瓣飞舞。
两个曾在岁月里走散的人，终于在这方开满鲜花的山谷里，握紧了彼此的手，将过往的风霜都化作了此刻指尖的暖。
而那朵被蹭在唇边的蔷薇，似乎真的带着一丝清甜，悄悄融进了山城的春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