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卿的钢笔尖扎透了书页。
陈默盯着那个墨水晕染的"兴"字，耳畔响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声。
父亲将注射器扎进他手臂时，冰柜里的冻鱼正瞪着灰白的眼珠。
那些银色液体在血管里游走的感觉，像台球沿着库边无限循环。
"省青训队下个月选拔。
"沈冰卿推来张报名表，纸质带着雪松香气，"但你需要先解决两个问题。
"她忽然用笔尾撩开陈默的刘海，动作像在检查赛马牙口，"第一，把你击球前数睫毛的习惯改掉。
第二......"图书馆顶灯突然熄灭。
应急灯的绿光中，陈默看见她解开了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蝴蝶纹身，翅翼处缺了块鳞片。
"第二，每周日来我公寓加练。
"她的指甲刮过报名表，留下三道凹痕，"用这个做报酬。
"陈默的左手小指开始痉挛。
他能闻到沈冰卿发丝间飘散的苦杏仁味，这让他想起县医院焚烧医疗废物的黄昏。
当保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来时，那本《中俄体育交流年鉴》己经回到书架，只是1986年的页码永远消失了。
林晓棠把听诊器捂在掌心焐热，才贴上陈默的胸膛。
值班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走廊尽头的加护病房传来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你心跳里有杂音。
"她在病历本上画了颗扭曲的台球，"像球撞库边时打滑的动静。
"陈默的视线穿过她护士帽的褶皱，落在窗外的流星台球厅招牌上。
霓虹灯彻底坏了，此刻像个黑洞悬在夜幕里。
他摸出口袋里的胰岛素注射器："认识这个吗？
"消毒柜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林晓棠夺过注射器的动作太大，撞翻了器械盘。
镊子坠地的脆响中，她白大褂口袋滑出张CT片——颅骨影像的右额叶处，有块台球形状的阴影。
"这周末我轮休。
"她快速将CT片塞回口袋，指节泛白，"去青云寺看流萤吧，像小时候那样。
"陈默的余光瞥见值班表上的修改痕迹。
林晓棠的名字被人用红笔圈了三次，每次标注日期都对应着他在地下赌球的日子。
当他把注射器收回时，指尖触到她掌心冰凉的汗渍——和那夜暴雨中的台球同样温度。
唐笑笑的首播间架在废弃水塔上。
陈默爬完最后一截铁梯时，看见她正在往球杆上贴亮片。
无人机的幽光掠过她后颈，照出粉底盖不住的淤青。
"家人们看好了！
"她突然把镜头转向陈默，"这就是血洗地下赌场的鬼手小哥！
"美瞳在强光下泛起蛛网状血丝，"今晚挑战蒙眼解残局，礼物刷到火箭就让他摘口罩！
"陈默的左手刚握住球杆，无人机的蜂群突然降噪。
他听见三百米外的县医院楼顶传来快门声，某种长焦镜头正在撕裂夜幕。
唐笑笑凑近他耳畔："那个白鲸又来了，说要送你份大礼。
"九号球在绒布上滚动的声音像某种摩尔斯电码。
当陈默蒙上特制眼罩时，发现内衬绣着俄文字母——和母亲球杆上的钢印完全一致。
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他听见唐笑笑的呼吸频率突然加快，混着首播间里此起彼伏的打赏音效。
白球撞开障碍堆的瞬间，陈默在眼罩的黑暗中看到奇异的光斑。
那不是幻觉——有人在他的视网膜投影了动态路线图。
随着最后一颗黑八入袋，天空突然炸开无人机组成的荧光数字：1986。
"惊不惊喜？
"唐笑笑扯下他眼罩时，指甲掐进腕部静脉，"这可是白鲸为你定制的生日礼物。
"次日的体能测试场上，沈冰卿的秒表发出催命般的嘀嗒声。
陈默在折返跑第五圈时，看见看台上有个穿黑色棒球帽的男人。
那人正在用平板电脑记录他的步频，袖口露出青紫色瘢痕。
"你父亲开发的训练法。
"沈冰卿抛来瓶功能饮料，瓶身印着俄文警告标识，"通过药物增强小脑对旋转运动的感知力，副作用是......"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饮料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与他童年被迫喝下的"营养剂"一模一样。
他突然发狠般捏扁易拉罐，液体溅到沈冰卿的高定西装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看台上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黑衣男人踉跄着扶住栏杆，指缝间漏出的呼吸器正冒出淡蓝色烟雾。
陈默认出那是省立医院的定制医疗器械，上周才出现在林晓棠的值班记录里。
"现在明白了吧？
"沈冰卿擦去手背上的腐蚀性液体，皮肤完好无损，"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是被放在实验皿里观察的活体标本。
"蝉鸣声震耳欲聋。
陈默的视网膜突然浮现昨夜无人机投影的数字，1986在高温中扭曲成母亲坠楼那天的日期。
当他转头看向流星台球厅的方向时，发现老周正在顶楼安装某种类似卫星接收器的装置。
暴雨再度来袭时，陈默在更衣室发现了唐笑笑的秘密。
储物柜深处藏着本泛黄的《苏联体育年鉴》，第86页被撕去半张，残页上粘着林晓棠常用的樱花创可贴。
当他用紫外线灯照射柜门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坐标公式——正是那夜蒙眼解局时视网膜投影的算法。
窗玻璃突然被敲响。
林晓棠隔着雨幕举起保温桶，雾气在窗上晕开台球桌的形状。
在她身后的停车场，沈冰卿的红色跑车正缓缓降下车窗，后座堆着印有危险品标志的金属箱。
陈默的左手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划出扎杆轨迹。
三种不同的香水味在鼻尖交织成网，他想起昨夜无人机表演最后的画面——荧光数字消散后，天空隐约浮现三枚唇印，分别对应樱桃、薄荷与罂粟的气息。
保温桶里的中药泛起涟漪。
陈默首到喝尽才发现，桶底沉着颗褪色的塑料星星，和他十三岁那年送给林晓棠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
而此刻县医院的电子屏正滚动着紧急通知：心血管科特护病房患者失踪，监控最后画面显示其手持台球巧克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