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镊子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松香在酒精灯上融化成琥珀色的泪,滴落在明代古琴的蛇腹断纹间。
这具名为"寒玉"的蕉叶式古琴躺在工作台上,琴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像极了露露临终前手背上的静脉。
我俯身凑近龙池处的铭文,鼻尖几乎触到冰凉的青玉轸,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子安,你又在工作室过夜了?
"露露的声音像清晨的薄雾从身后漫过来。
我猛地回头,工作台旁的湘妃竹帘轻轻晃动,月光透过格栅在青砖地上织出斑驳的影。
墙角那盆她最爱的素心兰正在开花,花瓣上凝着露水,仿佛刚刚有人用银壶浇过。
镊子尖扎进指腹的疼痛让我清醒。
自她走后,这样的幻觉越来越频繁。
我摘下口罩深呼吸,古木陈香里确实混着茉莉香——露露惯用的那款香水,前调是带露的茉莉,后调却藏着焚香的苦涩。
工作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惊飞了停驻在古琴岳山上的夜蛾。
我划开屏幕,博物馆发来的高清扫描图正在加载。
当龙池内的铭文在屏幕上放大清晰时,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天启三年欧阳雪制于寒玉斋“"欧阳......"我喃喃重复这个姓氏,掌心渗出冷汗。
露露总说自己的姓氏像一片凋零的秋叶,飘在族谱泛黄的纸页间。
她曾指着家中那幅《听泉图》的落款对我说:"你看这个明代女琴师欧阳雪,说不定是我的前世呢。
"此刻电脑里的红外线扫描图显示,在"欧阳雪"的署名下方,还有一行被墨迹覆盖的小楷。
我调高对比度,那些字迹如同水底青苔渐渐浮现:”琴成之日,露从西来,遂以寒玉名之“突然有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后颈。
我触电般转身,看见露露穿着那件月白色真丝睡裙倚在门边,长发散落如泼墨,怀里抱着我们养了七年的玳瑁猫。
月光穿过她的身体,在地面投下淡青色的影,怀里的猫却睁着翡翠色的眼睛冲我喵呜。
"你找到我了。
"她笑的时候,左颊梨涡里盛着月光。
我伸手去碰她裙角,指尖却穿过一片虚无。
古琴的第七弦无风自鸣,发出幽咽的泛音。
露露的身影随着弦音荡漾,像投入湖心的月影碎成银鳞。
怀里的猫轻盈落地,踏着满室月光走到我脚边,颈间铜铃叮当——那铃铛分明随着露露的骨灰葬在了青峦墓园。
我追着铜***冲进后院的刹那,紫藤花架下正飘着西百年前的雪。
月光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露露的睡裙化作素白道袍,发间木簪刻着细密的波浪纹——那是我们在苏州博物馆见过的明代女子冠饰。
她赤足踩在积雪上,怀里的玳瑁猫变成乌木匣,匣中七弦泛着幽幽的绿芒。
"寒玉琴本该有八根弦。
"她的声音混着冰裂声,指尖抚过琴额处的焦痕,"天启三年的那场雷火,烧断了最细的孤弦。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己戴着明代工匠才用的鹿皮护指。
工具箱里的碳纤维尺变成黄杨木尺,量着琴面上深浅不一的断纹。
那些裂纹在月光下竟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正指向她心口。
"欧阳大师!
"穿灰布短打的少年撞开月亮门,"西厢的漆窖......"露露——或者说欧阳雪——转身时,我清楚看见她耳后三颗朱砂痣排列成等边三角形。
这个在现代被称作"恶魔标记"的胎记,曾让露露在实验室里反复测量:"每个角都是完美的60度,子安你说,这是不是前世给我的数学情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