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穗穗抱着素描本穿过艺体楼长廊。
松节油的气息从三楼飘下来，混着昨夜雨水浸润的广玉兰香。
她数着阶梯拐角的霉斑，却在推开画室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十二张石膏像的脸齐刷刷转向她，每张画架前都坐着人。
周念从大卫像后探出头，拼命使眼色。
穗穗这才注意到自己校服第二颗纽扣系错了位，露出锁骨下一小块月牙形胎记。
"转学生迟到了七分钟。
"金丝眼镜男握着炭笔在指间翻转，镜片反光遮住眼神，"按规矩，今天的静物写生由你当模特。
"画室里响起窃笑。
穗穗认出这是昨天食堂找茬的男生，胸牌上写着"陆子谦"。
他脚边颜料桶里泡着半截烟头，水面浮着孔雀蓝的油膜。
"陆会长又在滥用美术社权力？
"周念刚要起身，被陆子谦一个眼神钉回座位。
石膏像群在晨光中投下扭曲的影，像座森白的监牢。
穗穗攥紧素描本边角，突然闻到熟悉的薄荷气息。
顾西辞倚在门框上咬碎棒棒糖，玻璃纸在他指尖蜷成银色蝴蝶："这么热闹？
"陆子谦的炭笔"啪"地折断在画纸上。
顾西辞径首走到窗边画架前，扯开遮尘布的动作惊起一群尘埃精灵。
穗穗这才发现他的画架上蒙着厚重帆布，像是尘封的秘密。
"既然要模特，"他掀开帆布露出半成品油画，画布上铺满燃烧的蝴蝶，"不如我来当。
"晨风掀起窗帘的瞬间，穗穗看清那幅画。
蓝紫色火焰中腾飞的凤蝶，每片翅膀都裂成琉璃状，却用金粉勾着洛可可纹样。
最诡谲的是蝴蝶腹部嵌着人脸，仔细看竟是陆子谦讥诮的眉眼。
画室突然陷入死寂。
陆子谦颈侧青筋暴起，突然抓起调色刀冲向画布。
顾西辞反手擒住他手腕的姿势，和昨天在食堂如出一辙。
"顾西辞！
你以为有顾家......""嘘——"少年突然贴近他耳畔，"你父亲上个月挪用慈善基金的事，需要我帮你在校报开个专栏吗？
"调色刀"当啷"落地。
陆子谦倒退两步撞翻颜料架，钴蓝色泼上阿格里巴石膏像的眼窝，像道永不干涸的泪痕。
放学时穗穗在储物柜发现匿名信。
牛皮纸信封上用火漆封着鸢尾花纹章，拆开是张素描：少女在梧桐树影里回眸，发梢沾着紫藤花瓣。
背面用铅笔写着：天台见。
铁门锈蚀的铰链在推开发出哀鸣时，穗穗看见顾西辞坐在水箱阴影里。
他膝头摊着速写本，右手虎口的蝴蝶胎记在暮色中振翅欲飞。
听见脚步声，他合上本子的动作快得像在藏情书。
"为什么帮我？
"穗穗攥着那张素描。
她认出画中是自己昨天在车棚的模样，裙摆褶皱都被月光晕染得恰到好处。
顾西辞用美工刀削着炭笔，木屑落在他球鞋边堆成小山："听说你是南城三中美术特招第一？
"他突然把削尖的炭笔递过来，"画我。
"风鼓起少年宽大的白衬衫，后颈伤疤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穗穗的笔尖悬在纸面三寸，突然被他握住手腕。
体温透过校服袖口渗进来，他带着她在纸上划出第一道弧线："从这里开始。
"他们画到暮色吞没最后一线天光。
穗穗发现顾西辞作画时像换了个人，睫毛垂落的弧度都带着虔诚。
他修改她画稿时小指总会无意擦过她手背，像是蝴蝶短暂停驻。
"你参加过全国美展。
"穗穗突然说。
她指腹摩挲着速写本扉页的烫金logo，那是美展金奖才有的标记。
顾西辞正在给画中人的耳钉点高光，闻言笔尖顿了顿。
远处传来晚自习***，他合上本子站起身："明天下午三点，中央美术馆。
"没等穗穗回应，天台门突然被撞开。
周念举着手机冲上来，屏幕荧光映得她脸色发青："穗穗！
你妈妈刚才打电话到教务处，说你爸爸......"后面的话被夜风吹散了。
穗穗看见顾西辞弯腰捡起她掉落的素描本，画纸在风中哗啦作响。
他抽出张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塞进她校服口袋时指尖擦过她腕间动脉。
"任何时候。
"他说。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穗穗摸到口袋里硬质的卡片。
借着路灯瞥见是张黑色邀请函，烫金字体印着"顾氏集团慈善晚宴"。
日期是明天，邀请人那栏龙飞凤舞签着"顾西辞"。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时，穗穗在ICU外看见满墙的缴费单。
母亲蜷缩在塑料椅上，手里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