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半山腰处,玄色龙纹旌旗猎猎作响,嬴政负手立于松树旁,垂目望着跪满山道的博士儒生,冕旒垂珠在额前叮咚相撞。
“陛下!”
年迈的儒生将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望气者言午时三刻必有雨!
《礼记》云,‘封禅必择良辰吉日,避雨雪雷电’。
今雷云压顶,山道泥泞,此乃天示警兆啊!”
嬴政鎏金玄裳的广袖在风中扬起如垂天之云,腰间泰阿剑闪过寒芒。
儒生们屏息,耳畔只余雷云翻涌之声。
“天?”
帝王低沉嗓音裹挟着泰山的冷意。
“朕扫六合时,邯郸城头的王旗被血浸透三日不干;朕修长城时,匈奴的头颅在阴山风化成石,尔等口中天道——”剑锋忽然点在为首儒生颤抖的肩头,“可曾庇佑过他们分毫?”
儒生惨白着脸,却还是梗着脖子:“陛下还是趁大雨未至时赶紧返程,冒雨封禅,就不怕神明降下天罚吗!!!”
“朕不怕。”
帝王嗤笑一声:“若真有天,为何在我大秦百姓饱受灾难时毫无作为,这样不仁的天,朕又何必敬祂,朕一统天下才是顺应天意!”
“朕,才是这大秦的天!”
“陛下万年!”
山道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跪地声。
嬴政转身刹那,倏然云裂,暴雨如白箭穿林,砸碎青瓦千声脆,转瞬银瀑泻人间。
泰阿剑劈开雨帘:“起驾。”
“天,天呐……”跪在地上的儒生们发出阵阵骚动,他们起身极力眺望着远方,却在看清后重重跌落在地。
嬴政不耐地皱起眉,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儒生:“今天这山,朕是一定要登的,任凭尔等耍什么把戏都没有用。”
“不,不是这个,陛下……”大秦官员发出阵阵惊呼,有几个胆小的官员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被其他人摇醒后半天站不起来。
蒙毅伸出手颤巍巍指着泰山山巅:“陛,陛下,看!
看那—”跌坐在地的儒生发冠被狂风吹落。
他仰头望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龙尾,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抓住身旁松枝:“角似鹿、爪似鹰...这...这...”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劈开苍穹的闪电,苍老的面庞被龙鳞折射的幽光映成青金色。
“龙!
是黑龙!”
奉常属官怀中的玉圭摔得粉碎。
他看见漆黑如玄铁的鳞片扫过五大夫松,千年古柏在龙威中弯成恭迎的弧度。
更可怕的是那对金瞳,当雷电划破云层时,恍若日月同时悬于天幕。
中车府令赵高的深衣下摆绞在荆棘丛里,却仍死死抱着盛放封禅文书的青铜匣;博士仆射周青臣的竹简滚落悬崖,花白长发在闪电中泛着惨白的光。
嬴政踩着青玉阶上滚落的碎石,冕旒垂珠扫过被暴雨浸透的眉骨。
他死死盯着山巅那一抹玄色。
瞳孔收缩的刹那,他看清了云层后那双鎏金龙瞳——并非神像里慈悲的垂目,而是属于掠食者的竖瞳,龙角上缠绕的紫电照亮她额间若隐若现的水波纹。
嬴政按在泰阿剑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看见黑龙逆鳞间流淌的金色血液,竟与咸阳宫新铸的十二金人同源同辉。
更惊人的是暴雨形态——每一滴雨珠坠地时都会绽放六棱冰花,冰花中心蜷缩着微缩的龙影,触及泥土便化作游动的灵气,滋润着快要枯死的禾苗。
龙临秦,泽被苍生。
“天地不容的昏君!
德不配位,惹怒上苍!”
先前被嬴政用剑锋指着的那个儒生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哈哈大笑。
“上苍派出黑龙使者降下天罚,暴君亡于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龙降世乃吉兆!”
,随行的王贲突然跪地举起青铜剑。
剑身上饕餮纹竟渗出鲜血,这是斩杀过六国贵族的凶器第一次显出臣服之态——传说只有遇到真龙,饮过万人血的凶器才会臣服。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儒生叔孙通匍匐在地,“玄龙降世,天佑大秦!”
蒙恬虎目迸出泪:“天佑大秦!”
“原来如此...”帝王喉间滚出低沉笑音。
秦尚黑,崇水德。
看那苍穹之上肆意遨游降雨的黑龙,比起天罚,嬴政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赐给大秦的珍宝。
况且——他在那双龙眼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不是神明俯瞰众生的漠然,而是近似人类,近乎执拗的悲悯。
“诸君……随朕一同登山拜会黑龙使者,抗命者,就地格杀!”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