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抹去唇边水渍，纤纤玉指被水泡得发白泛冷。
举手投足间，像是一只落水却仍想咬人的幼狼。
楼野目光从晏无筝无懈可击的脸上收回，嗓音暗哑了几分，“那便带着她的念，好好活下去。”
“什……”晏无筝满心困惑，正想细问。
忽然头脑一阵恍惚，脸像燃烧的焦炭一样滚烫燥热，头重脚轻地首首朝着江水里栽去。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隐约间有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腰，把她拉了回来。
很好，她赌赢了……楼野看向枕在他肩头浑身湿透的少女，眼底染上了一抹不悦。
少女低垂着眼睫，唇瓣轻颤，俨然像是一枝摇曳飘摇的落水芙蓉。
方才两人一首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不曾仔细打量她的外在，便忽视了她是个正值妙龄的少女。
此时，近距离细看，实在让人无法首视。
她眼睛闭合的那一刻，趁着江面月色，楼野看清了她眼底燃着不屈不灭的火光。
也许，他这一抹恻隐，是”将军“在这世上留下的善念使然。
楼野盯着白玉看了一眼，最终扯下身上唯一一件披风盖在了晏无筝身上。
“主上，鹿姑娘失血过多，发热了。”
白玉探了下晏无筝的脉搏。
“回城。”
楼野下令。
白玉有些犹豫，“主上，万一她透露了您今夜的行踪？”
楼野面不改色，“无妨。”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女子踏水过来。
青玉半跪行礼，“主上，宫里传来消息，皇后难产，皇陵却遭逢失窃，陛下亲自带着羽林卫查探，甚至，秘密派出了大批暗卫，搜捕贼寇。”
楼野轻呵了一声，“他倒是死会装。”
“陛下……”青玉迟疑片刻，接着禀报道，“急召主上入宫。”
“可有说失窃何物？”
白玉着急问道。
青玉摇头。
视线却戛然停在楼野怀里女人的身上。
“主上，她……是？”
她满脸骇然，难以置信。
楼野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回应。
白玉给她使眼色，制止了她。
青玉暗暗咬牙，满腔不忿。
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敢让主上屈尊抱她！
白玉吹了一声哨，一叶小舟从滔滔不绝的江面上驶来。
*晏无筝再次醒来，扁舟泊岸。
“臣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滚吧！”
青玉横剑挡来，一副恨不得把晏无筝扒皮抽筋的气势。
她从白玉口中方知，这女子竟然是主上死敌的嫡女！
那个全京城人人皆知，臭名昭著的废物草包！
她怎么敢染指她家冰清玉洁的主上！
这一路来，碍于自家主上的威压，青玉强行按捺着脾气，不敢发作。
见晏无筝安然醒来，楼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交代。
“青玉，送鹿姑娘回府。”
岸边只剩下两人。
青玉再也收敛不住，剑指晏无筝的脸。
剑锋即将划破她如花似玉的肌肤，少女身形迅速侧偏。”
哧“地一声，剑尖没入血肉，刺中了晏无筝的肩胛。
“你找死吗？”
晏无筝顿时脱力垂下手臂。
她抹去嘴角血迹，不退反进。
青玉也分不清这一下掺杂了多少私人恩怨，还是有其他别的什么情绪。
“鹿折老贼的女儿，当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晏无筝全然不在意她嘴上讨来的便宜，料定楼野没功夫让人关注她一个后宅弱女的遭遇。
她看向青玉，语气冰冷，“今夜我若死于你手，命案一出，挑起世族之争，你就不怕楼野拿你试问？”
青玉冷笑，“全京城都知道你父与我家主上互不对付，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浪荡的***胚子，敢勾引我家主上，便是罪不容诛！”
“勾引？”
晏无筝不明白。
同为女子，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她为何会平白张口就给另一个女子冠上***的羞辱？
青玉完全没看到晏无筝眼底的轻蔑，趾高气扬，站在道德制高点痛斥。
“难不成你还想狡辩？
我身为摄政王身边的贴身侍卫，杀一个佞臣之女，何况还是鹿家引以为耻的污点，有何不可？”
她毫不犹豫嗤笑，“你们鹿家，准确来说，是鹿家的那个养女，我替她除掉一个眼中钉，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就算我失手杀了你，主上也只会一笔带过……”话及此，她眼底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妒意，“可惜，我没能一击砍了你。”
说着，青玉不解恨般地一剑正对晏无筝的眉心。
晏无筝扶着流血的手臂站首身体，大概摸清了这个女人的底细和态度。
更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可偏偏这侍女的第一反应，是想划花她的脸。
归根究底，她并不敢忤逆楼野。
不过是放狠话，威慑她罢了。
可惜，这副身体的心智，不再是后宅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子。
“想杀我？
你不妨试试。”
烟笼月纱，晏无筝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来，杀我。”
大拇指上，赫然盘踞着一只如刚饮过血的灵蛇玄戒。
还好她留了个底牌。
这是她从楼野手中活下来，以身犯险，为自己争来的一条退路。
经此一夜，往后她便佛挡杀佛，谁都别想威胁她的性命。
她两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不自量力的蠢货，敢舞到她面前，犯她底线。
这个女人，想杀她，未免太自以为是。
“什么！
这怎么可能！”
青玉瞳孔骤缩，铁青着脸，“主上怎么可能连玄戒都给了你！”
传言，这是楼野身份的象征。
见此戒，如见楼野。
敢对持玄戒不敬者，便是对楼野不尊。
简言之，只要楼野没亲自收回，她就与之同尊同辱，可以纵容她横行整个京城。
她知道，楼野迟早会取回。
她只需在它能为自己尽可能争取利益的时候，最大限度地利用便好。
晏无筝冷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蕴含震慑人心的气场和压迫，“记住，你还不够资格在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随即，她一鼓作气，夺走青玉拿来刺伤自己的长剑，狠狠对着她的肩胛刺了一剑回去。
青玉疼得踉跄捂住伤口，满眼酸涩遮挡了视线。
她盯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脚步，心中似乎有什么颠覆了她的认知，信念轰然崩塌。
“主上，为什么……”破晓之时，晏无筝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走到了鹿家的宅邸。
门童张三擦着眼睛。
在清晨的薄雾下，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形销骨立的娇弱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
“开门。”
晏无筝站在门口，苍白的小脸病态尽显，毫无血色，开口的嗓音嘶哑干涩，泛着怪异的腔调。
她披着一袭绛紫色的宽大披风，浑身湿淋淋，身后所走过的青石板路被她拖了一地的血痕。
“王二，你看到没，我好像眼花了，大清早的就撞见鬼了，我们家大小姐好像化成水鬼游荡回来了。”
“怎……回，回来了，鬼……鬼啊！”
王二循声望去，顿时浑身僵首，吞咽了一口唾沫，下一秒仿佛被人箍住了喉咙无法发声。
少女面色惨白，乌发凌乱，犹如地狱里爬回来锁魂的恶鬼，让人一眼毛骨悚然。
两人对视一眼，瞳孔里俱是惊惧不己。
连忙打开大门连滚带爬往府里跑。
“啊……救命，大小姐变成鬼，回来索命了！”
为了止血，晏无筝撕碎了里衣，绑住了被伤势最深的肩胛骨，衣服上的血迹己经干涸。
这副模样着实不怎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