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妈妈辛辛苦苦伺候了几个月的水稻，刚换成钱，魏老婆子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大言不惭的让我妈把钱交出来，给她孙子读书用。“我去你的！你滚回你大儿子家里去！
好意思向我一个寡妇要钱！死不要脸的东西！
”魏老婆子理直气壮的咆哮：“我儿子是被你克死的！你就活该把钱给我大孙子读书！
生不出儿子的贱命人！”“你孙子算个什么东西！我女儿比他小两岁都读初中了，
他还在读三年级！傻子！智障！没出息的！枪打的！”话还未毕，我妈抄起来竹条扫把，
狠狠往魏老婆子脸上抽。不把人打走，难道要听她用更脏的话骂回来吗？我妈就我一个女儿，
她指望着我出人头顶，以后接她去大城市享福。她天天都在幻想，
自己住在大城市精致漂亮的房子里，吃好的，穿漂亮的。人要出人头地，挣到钱，
就必须读书。因此我妈几乎是疯魔了一般的让我学习。魏老婆子被打走后，
我妈脸上的凶恶表情消失不见。转过身来，如往常一样给我重复的“洗脑”。“优优啊，
妈妈守住了你的读书钱，你一定要好好的读书，读书！我们是大山里的穷人，
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大山！”我妈为了让我知道山里的苦，为了激发我读书的欲.望。
从我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让我独自一人，每天走四十多里山路上下学。夏天还好，
冬天天不亮就得出发去学校，黑蒙蒙的天空压在我头顶。我跟妈妈说冬天太黑了，我害怕，
能不能给我买一个手电筒，我照着路去学校。妈妈说：“我们是山里的穷人，
哪里来的钱买手电筒？你只要好好读书，走出大山，以后就再也不会走黑漆漆的山路了。
”“这都是为了你好。”“历练历练嘛，小孩子也要见识一点风风雨雨。
”“你生来是努力拼搏的，你要拼命赚钱给妈妈花的，妈妈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不要太贪婪了。”这条山路我便黑漆漆的走了六年。
我妈妈卖稻子的钱最终没有一分钱到魏老婆子手里，给我交学杂费了。初中需要在学校住宿。
那年头，我同学们的生活费普遍是五十块钱左右一个星期。我妈只给了我二十块钱一个星期。
这二十块不仅仅是饭钱，我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都靠着这二十块钱。我只能庆幸，
幸好我还没有来初潮。不然卫生巾···不，卫生纸都是一大笔开销。周末，
我攥着手里仅剩的三块钱，和同学一起去文具店买文具。我只买了一瓶三块钱的墨水。
其他的，也没钱买了。“王优，你咋就买一瓶墨水？你橡皮擦呢？
三天前你就没有橡皮擦可用了！”我真的没好意思说，我买不起橡皮擦了。绞着衣角，
小声撒谎的说：“我想锻炼自己，减少自己写错字的几率，这样作文会好看一点吧？
没有涂改痕迹，说不准老师会给点卷面分呢！”像这种奇奇怪怪的回答，
我从小到大已经讲过无数回。我生来无人爱我，妈妈只把我当成日后享受荣华富贵的工具。
我却可悲的懂得了几分自卑！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口直心快：“王优，你跟你妈多要点钱呗！
自己买一个橡皮擦，不要老是借！虽然你要锻炼自己，但总不可能一个字不写错，
一次都不跟我们借橡皮擦吧？”“我们的橡皮擦不要钱啊？”“我回去会跟妈妈说的。
”说完这句，我便沉默。我早就知道的，和妈妈说是根本没有用的。家里太穷了，
爸爸死的早，只有妈妈照顾我。妈妈种地卖菜已经很辛苦了，我不可以再跟妈妈要钱，
增添负担了。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这句话。我低着头，
许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挡住了我的神情。大家也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去挑选文具。结账时，
我掏出那皱巴巴的三块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人家书店老板，似乎都嫌弃这几张钱，
又皱又破。几个同学刚刚走出去书店。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在他们面前蹿过。
轰轰轰的扬起一路灰尘！有同学大喊：“王优！！那个骑摩托车的，把你妈拐走了！！！
”我心里瞬间闪过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什么人贩子，迷.药，抢人，拐卖之类的东西。
我攥着小小的墨水瓶，疯了一般的蹿出书店，跟着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后面，拼命的追！
“妈妈！妈妈！！救命啊！！有人拐了我妈妈！停下！不准跑，不准跑！
”我撕心裂肺的喊：“停下！！不准跑！”当时，我心里怕极了妈妈被人贩子拐走了，
然后我就没有妈妈了。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妈妈穿上了崭新的干净衣服，特意整理过头发，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双手抱在骑摩托车的男人的腰上，头靠在他肩膀上。
根本就不像是被强迫的。“救命啊，有人贩子啊！！”喘着大气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很快就被周围的人注意到。有看热闹的，也有扛着锄头菜刀出来的。“啥！啥人贩子！
在哪呢！！”我妈拍了拍男人的腰，示意他开车开快一点。但是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截停了摩托车。一大群人围观了上来。我跑上前去攥住了妈妈新衣服的一角。
这才敢放松的大口大口的喘气。我都不知道我竟然可以跑这么快，
能跟在摩托车后面跑这么远。我没注意到妈妈脸上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笑容，“妈妈！妈妈！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我刚刚好害……”话还没说完，一个粗糙的巴掌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狠狠的扇在了我红扑扑的脸上。2妈妈气的浑身发抖。但是这巴掌一点也不抖。
我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以前十几年里，我并不是没有挨过打，甚至可以说挨打是家常便饭，
但是好面子的妈妈从来没有当着别人打过我。怎么回事？妈妈，
我不是从人贩子的手中救下了你吗？为什么要挨打呢？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和妈妈一起的那个男人也给搞蒙了！他粗暴的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揪到面前，
神色恶狠狠的说：“什么狗屁人贩子？老子接自己的婆娘一起走，怎么就成了人贩子了？
你这死妮子在说什么？啊？！你他娘的，凭什么冤枉人？”“看你打扮还是个学生的，
你是哪个老师教的？你老师教你空口白牙的污蔑人？”“天杀的，老子接自己婆娘去享福，
给你污蔑成了人贩子？小小的姑娘一嘴的谎言，你不害臊，老子还害臊呢！
”男人这几句话语，我却觉得比妈妈刚才那个巴掌更打击我的心灵。什么……意思？
他管我妈妈叫什么？？婆娘？我大脑宕机了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怎么说我都是上初中的年纪了，我当然知道，一个男人，管一个女人叫婆娘，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爸爸早就已经死了啊。我心里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我爸是假死，
或者我爸爸的鬼魂回来了。但唯独没有想过，我妈妈要和眼前这个男人跑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不，是明目张胆的讨论起来。“啊？这男的不是人贩子啊！
我还以为……”“哎呀，你看那个女人穿的一身的新衣服，头发打理的那么好，
肯定是去理发店整理的，那个男的，说不定是‘那种人贩子’呢。”“嚯哟！
这我算是看懂了，是小姑娘舍不得妈妈跟着别人跑了呢！
”我妈一把把我从男人的手里拉出来。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几个大巴掌又甩在我脸上。
她质问我：“你这死妮子，你不在学校里边，跑出来干什么？我辛辛苦苦的供你上学，
你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我吗！”我嘴唇翕动几下，好半天才嗫嚅出来：“妈妈……我，
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那肯定也有苦劳！”“你为什么要出现？
为什么要在我好不容易有享福的机会的时候出现？我的一辈子被你毁了两次，你知道吗？
”“你对得起我吗？”那个男的就算再傻，也明白了现在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他指着我妈的鼻子：“好啊你，你跟我说你是死了老公的寡妇，半个字没提，
你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当老子好耍好骗呢！”“老子刚刚是真的想接你去城里享福，
结果差点儿被你污蔑成了人贩子！”“我们结束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我妈看着那个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如丧考妣。周围还围着那么多人，
而且还有几个我的同学。我妈也许还想要点最后的脸面，没有再当街骂我，
而是拽着我回了家。几十里山路。我试图和妈妈解释。可是，妈妈没有再跟我说过一个字，
只是冷冷的拽着我走。我心里满是恐惧，路上腿都是抖的。妈妈攥的我手疼，我不敢讲，
不敢让妈妈力气放松一点，生怕妈松开我走了。一到家里。妈妈阴沉着脸，
用这辈子最阴冷的语气对我说：“王优，你知道吗？
我差点就可以过上我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不用在土里刨食，整日跟庄稼打交道，
不用被烈日暴晒，不用挑水淋菜！不用为了几个钱讨价还价半天！！！”“你为什么要出现？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好日子？”妈妈咆哮着，重重的给了我一个巴掌，打的我眼冒金星，
几乎快要站不稳了。“我告诉你！这是你欠我的。”“王优，你必须给我好好学习！
你毁了我的好日子，将来你必须还给我更好的日子。”“给我好好读书，读书！！懂吗！
读书！”“不读书你还有什么用？不读书你能给我好日子吗？你就算是把书读死了，
也必须给我读书！”自从我毁了妈妈的“好日子”那天起。妈妈就更严厉的督促我读书。
以前很少让***的重活儿，也开始让我做。我实在是太害怕妈妈离开我了，
妈妈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不能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期中考试后。成绩比以前还高了两名。
算是有进步的。我拿着成绩单，还没踏进家门，
妈妈就迫不及待的问：“这次考试你考了第几名？不是班级，是在你整个年级里排名多少？
”“第86名！”“碰！！”家门被狠狠地甩在我脸上。门板拍的我眼前发黑，脸上发麻。
鼻子一热，鲜血汩汩的冒出来。但是我感觉不到痛，妈妈语气里满是失望与嫌恶，
这才是让我最痛的。“王优，你太让我失望了。期中考，你居然只考了86名，
而且在这么小一个镇子上的学校里！”“你到底记不记得你读书是为了让我享福？
86名在整个年级里，谈什么让我以后享福？你这点成绩算什么？算让我来丢脸吗？
算让我以后跟着你吃苦吗？”“我不要吃苦！我要荣华富贵！
”“我本来可以去城里过上好日子的，但是都被你毁了。你不好好学习，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妈妈提着竹条扫把。像是轰走奶奶一样，怒气冲冲的把我赶出了家门。
我扒在门上使劲的哭，试图让我妈心软，放我进屋子里。“妈妈开门，
天黑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害怕。”“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会好好学习的，
我下次考试肯定可以进步的。”“求求你了，放我进来好不好，我好冷。
”山上虽然没有老虎，熊这类危险的猛兽，但是蛇，虫子之类的东西，可真不少。
天色渐渐的黑了。3我哭了半天，哭的眼泪都干了，嗓子也嚎哑了。
我透过门缝看见妈妈打开了灯，饭菜的香气隐隐约约飘进我鼻子里。
心里突然就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等会儿妈妈做好饭菜了，她就会放我进去了吧。可是。
我等啊等等啊。等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一片漆黑。还是等不见妈妈打开门叫我进去。
大概八.九点钟的样子，天空中忽然落下淋淋细雨。我以为雨很快就会停的。
可是雨越来越大，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我紧紧的把书包抱在怀里。
试图用瘦弱的身体去挡住风雨，不让珍贵的书本被大雨淋湿损坏。“妈妈开门……妈妈！
下雨了，让我进来好不好，书包要打湿了，
我作业还在里面……让书包进屋好不好……”这场雨下的越来越大。
我整个人都被雨水淋湿透了，就连怀里的书包也未能幸免。
雨水流进我蜷缩在大门口的身体里。反正已经全部都打湿了，也无所谓了。
我把书包垫在脑袋底下，躺在在门口蜷缩着。半个身体都泡在雨水里，风一吹，
冷得我发起高烧。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是妈妈在下雨之前就把我放进屋里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烧还没退，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没有换过，头发也是湿的。
我双手撑着床起来，想去看看书包里的书怎么样了。旁边啃烤红薯的妈妈见我醒了，
出言直骂：“你这个死妮子，下雨了怎么不知道喊人？”“我喊了，喊了很多遍。
”妈妈提高音量，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喊了，你喊了个屁！”“怎么喊的？我怎么没听见？
小小年纪还学会撒谎了。”“我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妈妈又是一顿说教洗脑。
只是这次我没有再耐心的听她的“教导”。也没有再将她的所有话都奉为真理。妈妈，
我真的喊了，喊了很多遍。事实上，我妈昨天从镇上一路拽着我快走回了家，
一下子走了那么多路，我妈到家没多久，刚吃完饭，就累的沉沉的睡着了。她睡觉睡得很死，
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门外无数遍的哀求。可能她也没有料到，
昨天晚上居然会下了那么久的雨。“既然还没有死，喘着气儿，就赶紧给我去写作业，
然后好好的反思一下你和你前面那八十几个同学到底差在哪儿了？“自己想办法好好学习，
把被别人落下的超越了。”“这么小个镇子里的学校，你居然才排八十几名，
以后能考上什么好高中，能考上什么好大学？就你这鬼成绩说不定连二本都上不了。
”“二本毕业的学生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小公司里拿着两千块的工资。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要的是荣华富贵。不是你能勉强给我一口饭吃，保我不饿死。
我要吃好的，喝好的，睡好的，还要人伺候我！”“懂吗？这都是你欠我的，
你必须给我这样的好日子。”我发烧一整晚，醒来后滴水未进，脑袋又昏又疼。
整个人裹在湿衣服里，皱巴巴的衣服黏在身上，难受极了。“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的，
但是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我好饿。”妈妈横眉冷竖：“你还敢跟我讲条件？
”“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会走路，还敢使唤上你妈了？”“我告诉你，没写完作业，
你什么都别想吃！”“饿不死你这个讨债的。”妈妈揪起淋湿透了的书包，甩在我脸上。
然后大步大步的走出房间。“咔哒”一声。我房间门被她锁了。外面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
根据噼里啪啦响声，我猜测我妈要出门打牌去了。大门吱呀吱呀的关上，扣锁，
随后就是长久的寂静。我从床上翻下来，粗略一看，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肚子饿的像是有火在烧，喉咙里干得冒烟。脱掉了湿黏的衣服。我昂着头，举起衣服，
使劲拧，把衣服上残余的雨水拧出来，滴在我嘴里。把衣服拧的榨不出一滴水了，才放下它，
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打开书包。我的心霎时凉了大半截。轻轻抽出一本，还未用力，
便断成两截。书里的字更是模糊不清，几页几页的粘连，一碰就碎裂。课本湿透了，
作业本湿透了，全都被水泡烂了。除了几支笔和墨水瓶子还没坏，
其他的东西都已经不能用了。完了。我心里只剩这两个大字。没有作业本和书，
让我从哪去写作业？老师不会管是因为什么没有交作业，老师只知道学生没写作业就叫家长。
我只知道如果老师因为我没有写作业而叫家长的话，我会被打的很惨。
或许还会像昨夜一样被赶出家门，淋一夜的雨，淋无数的雨。雨中一夜，
醒来后又接二连三的受到***，我又昏倒了。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知道过了过久，
天又黑了。我妈在麻将馆和几个姐妹欢声笑语的谈天说地。麻将馆开了空调，
又有几个小太阳取暖器，暖呼呼的。“人啊，这辈子辛辛苦苦的，就指望儿女过得好点，
我家那小子，这回考试考了年纪三十多名！可把我乐得呀。什么衣服包包鞋子，
都比不过我儿子手里的成绩单！”“可不是嘛！一辈子就为儿为女的着想，等过个十几年，
把儿女盼望大了，估计又要去管几个孙子孙女咯哈哈哈哈。”“姐妹你们娃儿争气哦！
以后个个都是有出息的！”“今晚咱们打个通宵哦！天没亮不准走哦！”“都聊聊孩子嘛！
我们几个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初中，大家交流交流怎么提高孩子学习成绩呗！
”“你们聊你们聊，别聊我家那个妮子，成绩稀烂，我都不好意思提她。”今夜没有月亮。
屋子里漆黑的可怕。又冷又黑。我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慢慢摸索着爬回了床上。
床上的被子褥子都谈不上好，不，何止谈不上好，那简直就是几块碎布条子。
4我把能盖在身上的东西，都盖上了。却还是冷的发抖，不停地冒虚汗。有那么一瞬间，
我觉得我会死掉了。我又幻想，如果妈妈回来，看见我的尸体，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不会难过？可是我不想死。我想当救死扶伤的医生，我还没有当上呢，不能死的。
当上了也不能死，我还想治病救人呢。我想活下去。再不吃东西，我就该饿死了。
可是屋里没有东西可吃，我也没有办法打破房门出去找吃的。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掀开身上的破布条被子。摸着黑跑到我妈妈之前吃烤红薯的地儿。果然，
我摸到了几块焦黑的红薯皮，还带着草木灰，冷透了，又苦又涩又臭。我顾不及卫生问题，
抓起红薯皮，小口小口的咀嚼。草木灰苦涩的味道差点让我呕吐出来。不能吐，
吐了那就死得更快了。慢慢的嚼，多嚼几口，肚子会以为你吃了很多东西，
这样就没那么饿了。即使再慢，几小条红薯皮也会被吃完。我摸着肚子，它还是扁的，
还是饿的。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太饿了，我实在是太饿了，再不吃东西，真的会饿死，
饿出病来。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房间门。然后使劲往门上撞。把门撞开，
就可以去厨房找一点吃的了。饱经风霜的木门本来就不是很结实，更何况我铁了心要撞开它。
“碰！！”木门倒了！我喘了几口气，然后找到了灯的开关。
也许我妈没有料到我会反抗她的“圣旨”，私自逃出来，所以厨房的门没有锁。米饭是凉的，
但没有馊，我随便找了点菜汤倒进饭里。我抱着煮饭的木桶，
大口大口吞咽混合了眼泪的米饭。被米饭噎的打嗝，也不敢停下。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足足吃了小半锅饭，肚子被成得浑.圆浑.圆的。喝了点热水，我才感觉好了一点，
头没有那么痛了。吃饱喝足后，我冷静下来思考。那些书，显然已经不能用了，
我该怎么办才能再买一套书。去山上挖野菜摘菌子？不行，这个季节几乎没什么可挖的。
去打工？正经地方肯定没人要一个初中生打工。捡废品？
一天时间显然且不够捡那么多废品去卖钱的。我想了很多种可能，
但唯独没有想过问妈妈要钱再买一套书本。妈妈种地卖菜已经很辛苦了……怎么办呢。
现在去找同学借书抄也来不及了。高烧让我昏昏欲睡。
脑子里全是“睡一觉吧”“好困”“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办法了”之类的想法。
我躺回床上，瞪着眼睛盯着破旧的天花板。学习，为什么要学习。有那么一瞬间，
我真的不想再学习了。如果不用学习就好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可以不学习呢？不学习怎么对得起妈妈多年以来的辛勤养育？不学习以后怎么赚大钱，
让妈妈享受荣华富贵？但是我想到昨夜的大雨，被浸湿的书本。心中又有一丝动摇。
我脑海中天人交战，不一会儿竟然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学的日子了。妈妈还是没有回来。我去厨房，
吃掉了剩下的一点米饭。书本没有了可以再想办法，但我不能不去学校。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交上了自己的作业。唯独我，什么都交不上来。
同学们都拿出书本开始早读。唯独我，什么书都拿不出来。我只能窘迫的坐在座位上，
等老师来了，再做解释。同学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我。有同学问：“王优，你咋不交作业呢？
往常你交作业最积极了。今天怎么回事儿？是作业没写好吗？没事儿，我把我的作业借你抄，
很快就能抄完。”“对呀，这周日的作业不多，你要是没写好，现在抄还来得及。
”“赶紧写吧！数学老师说这次的作业很重要。要是交不上来，说不定还会挨揍呢！
咱们班里，就数学老师打人最狠了。”我沉默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抽出书包。撕开拉链。
一本本被泡的像是浆糊的书显露在同学们面前。“我去，王优你书咋了？”“我的天呐，
你的书都成了这样，你作业肯定也泡汤了。”“完了吧完了吧，你的书不会全没了吧？
怎么回事啊？”“数学老师肯定……”“前两天下了那么大一场雨，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泡湿的啊？”“你书估计没一本是完好的了，你妈不得打死你啊。
”“说什么呢！王优没了书已经够伤心了，你还说什么！”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什么都错了，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书本被浸泡湿透，是怪老天爷下了一场大雨吗？
还是该怪妈妈把我赶出去了？又或者应该怪我只进步了两名？这到底是一回事呢。
到底是谁错了，错与对，又重要吗？我说：“我等会儿去找老师，
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再弄一套书，这书全成浆糊了，根本没法儿用了。
”有同学说：“王优你这不爽死了！这回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那么难，你书就刚好弄坏了，
不用写了，你知道那题多难不？你可真安逸啊！”另一个同学给了他肩膀一下，
“安逸什么你啊，嘴不要那么欠！书坏了是王优想的吗！
”我去和班主任原原本本的说了我妈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在暴雨中淋了一夜的雨，
发烧了把我锁在屋里让我学习，不给吃喝的事。原本以为，班主任多多少少会安慰两句，
然后帮忙想想办法，劝劝我妈。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得一个词语。“家丑不可外扬。
”以及，不是所有人都能共情，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你的话。
班主任换上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王优，
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知道这次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难度确实很高，
有的学生确实写不出来。”“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学生为了逃避作业，可以这样撒谎！
这样污蔑自己的母亲！”5“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狠心的父母？还什么把你关在门外，
让你淋了一夜的暴雨。把书包打湿透了。”“还把发烧的你锁在屋里，不给治疗？
”“我看就是你故意把书包浸湿的。”“小小年纪一个初中生，居然连这种谎言都能编出来。
你太可怕了！！”“王优，你太令我失望了！”“作为一个学生，你学习可以不好，
但你的品德不能不好！”班主任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把我骂蒙了。
我处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脸色涨得绯红。我想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我才刚刚出口，
蹦出一个字，班主任的巴掌就狠狠的扇在了我的脸上。“你真令我恶心，不要给我说话，
很烦！和你这样品行恶劣的学生说话，简直拉低了我的档次。
”“我现在让你父母来学校一趟，你自己好好跟他们道歉吧！”“哦，忘了你没有爸爸，
那就叫你妈来学校吧。”我顿时如遭晴天霹雳。不行，不能叫我妈来，
如果妈妈知道我把她做的事情都说了出去，好面子的妈妈一定会杀了我的。
哪怕班主任并不相信她真的做了那些事情。我小声的哀求：“老师，老师求求你，
不要叫我妈来。”“现在知道怕了，那你刚刚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的时候，
你怎么没有想到怕呢？”班主任很快就联系到了我妈，让她来学校一趟。
没具体的说是什么事儿。而我妈，还以为我真的死在了家里，以为老师让她来学校，
是问为什么我没有来上学的事情。她一路上，心惊胆战，既害怕我没有死，
又害怕我真的死了。整个人矛盾得很。在心里都想好了百八十套说辞了。
我妈这几天一直在镇上的麻将馆里打麻将，麻将馆离学校并不远，
十几分钟后我妈走进班主任办公室。看见我还活着杵在那里。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死妮子，
怎么没死？明明都故意把发了高烧的我，关在房间，不给药，也不给吃喝了。贱命难磨！
班主任换上同仇敌忾的表情：“王优妈妈。”“王优实在是太过分了！
”“为了逃避作业居然撒出那样的谎。”他把我之前说，我妈是如何对我的那些话，
又重复了一遍。随后还加了一句：“撒谎也不撒真点。真要是淋了一夜的雨又锁着不给吃喝，
早就死了，怎么还能走几十里山路来上学？
”和我一起来班主任办公室的几个同学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们都以为我在撒谎。
可是，可是……除了那不会开口的老天爷，又有谁知道我的委屈呢？
我妈听了班主任一通讲话。大人毕竟是大人，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
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果然我妈也换上了一副失望加心痛的表情。“王优，妈妈虽然穷，
但平时对你，也是该给的都给了，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我是那么的爱你，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是你居然在背后和班主任给我编这么离谱的谎言。”她眼里失望极了。
就好像我真的在撒谎一样。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我明白了。
我妈就是故意把我关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她就是故意把我锁在屋子里，不给吃喝也不给药。
她就是故意出门，几天不回来，让我一个人在家里等死的。虽然她说着要我好好学习，
以后给她荣华富贵的生活，但实际上，我妈心里，
没有真的觉得我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生活。在田间十几年的劳作，已经让她受不了了，
她急切的想要逃离目前这种生活。她好不容易勾搭上了一个城里人，可以摆脱种地的日子了，
却被我毁了。寡妇再嫁不难，但是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寡妇，想要再嫁就难了。
如果我死了，我妈想要再嫁，就能找到条件更好的人。我看着妈妈那双粗糙的手。对，
都是我欠她的。那天我不应该拦下她。我没有考到好的成绩。我欠妈妈的。
本来在心里都准备好了的话，卡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愣愣的杵在那里，
班主任和母亲的话语像是利剑一般攻击我。我的心鲜血淋漓，破破烂烂。“王优，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平常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居然能发出这种谎来。”“故意损坏了书本，
我看你以后还怎么上课，看你以后还怎么学习。”我妈也帮腔道：“既然你不想上学，
那就不要上了，回去帮我种地去，跟着妈种地好歹也饿不死。”“知识是多么的珍贵呀！
你怎么可以为了逃避作业做出这种事情来？”旁边的同学听了这些话，
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连我亲妈都说了，我是在撒谎。世界上会有亲妈，
会冤枉自己的女儿吗？我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班主任老师可以不信任我，但是，
我妈难道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吗？可她知道，却还是说出了冤枉我的话。
我突然懂得了，世界上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到底有多冤枉。妈妈，
说出这些话你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头发遮掩了我的神情。“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逃避学习，
我不应该撒谎，求求老师，求求妈妈，再给我一次学习的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妈妈，求求你，再给我一次学习的机会，
我一定会好好的学习，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一定会好好的孝敬您。
”班主任老师和妈妈面面相觑。半晌。我妈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我。“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好好念书。”我千恩万谢的说了一通好话。妈妈离开学校后，又去了麻将馆，
继续她未打完的麻将。从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
我感觉所有同学都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他们好像在用眼神谴责我。
6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说起来终究还是怪我吧。如果我的成绩可以再进步一点，
名次再好看一点，我也不会被关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吧。回到教室，
数学老师来收作业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作业交齐了吗？有同学立马就抢答：“老师！
你布置的作业也太难了，难得我们班里某位同学连书都不想读了，连夜把所有的书都泡烂了。
”“就是就是，为了不写这些作业，什么谎能说的出来！真不要脸。
”数学老师眉头一挑：“听你们这么说，那就是有同学没有完成我布置的作业喽。
是哪个同学？”同学们都统一抬起手，食指指向了我。就算是枪指着我，
我也不至于这么难过。数学老师：“王优同学，如果你不喜欢我不置的作业，
可以不上我的课，没有必要为了不写作业而撒谎！更没有必要为了不写我的数学作业，
选择把所有的书都泡烂。”“我记得你以前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很努力，很勤奋，
怎么能做出来这种事情呢？”“出去去走廊外面站着，好好的反省反省吧，
这节课你也不要上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的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天气已经转凉，我在走廊上冻得瑟瑟发抖。本来我就还发着高烧，没有得到任何的治疗，
今天一大早我又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学校，紧接着又受到了班主任和妈妈的双重打击。
现在凉风往我身上一吹，我没站一会儿就晕倒在走廊上了。我碰的一声倒在地上。
却没有任何人发现。暖和的教室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他们上课上的很开心。
这是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我在距离学校最近的小诊所里手上打着点滴，班主任老师和我妈妈坐在一旁玩手机。
见我醒了，班主任老师冷哼一声：“有的人啊，怎么就是那么不知好歹，家里那么穷，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上学机会，一点也不知道珍惜，为了逃避学习，
竟然还真把自己故意搞得发烧了。”我妈跟着附和：“王优，我知道你不喜欢学习，
但是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呢？你就算不学习，妈妈也会想办法给你找其他出路。
但是妈求你了，你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好不好？”也许是因为嗓子太疼，太干，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躺在病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流过太阳穴，淹没在头发里。
我只醒了一会儿，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做了一个美梦，
在我的美梦里爸爸没有死，我和爸爸妈妈一家人欢欢乐乐的。
班主任老师叫我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和我妈妈又说了几句话后，就赶回学校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我妈看着熟睡的我。呸了一声。“命硬的东西！怎么就烧不死你！
”这件事情过后，同学老师们都讨厌起了我。我被学校所有人都孤立了。
班里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和我说话，也没人再愿意和我一起吃午饭。体育课上组队，
也再也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组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学校生活着。不过没有人找我说话，
找我玩，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了。我苦中作乐的想着。学习，
学习，我要努力的学习。放在以前，我坚定的认为，学习是为了找到好的工作挣大钱，
让妈妈享受荣华富贵。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在下一次月考中，
我的排名一跃到了年级三十名！！我拿着成绩单回去给妈妈看。
但是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妈妈看着成绩单上的排名。竟然喜悦的抱了抱我。
“这次考了三十名，比起上次的八十名进步很大啊。”“对对，就是这样，继续保持进步，
考到年级前三，然后去上最好的高中。读最好的大学对了将来你要读最赚钱的专业，
赚最多的钱，让妈妈享受荣华富贵，过上最好的日子。这样你的一生才不算白过，知道吗？
”我说：“妈妈，读书好累。”“但是，我会好好读书的，为了荣华富贵的日子。
”妈妈mua的亲了我的脸一口，直呼好孩子，好孩子。
“我听说那什么清华北大 就是咱们国家最好的学校，以后你就考个清华或者北大吧。
那外国学校什么哈佛什么什么斯坦福，咱们就别去了，那里的人都讲洋文！妈妈听不懂洋文，
在那边没法儿享福。”“等你考上清华北大了。妈妈就和你一起去京城享福。
”她抱着我絮絮叨叨的跟我说，她幻想中的好日子，早上要吃什么，穿什么，
要请多少个保姆来伺候她。我心中冷笑。妈，你幻想的日子，可真美啊。
我并不是什么学习天才。也没有最好的老师来教导。更没有北京的户口。
想要考上北大清华简直难如登天。此后的月考和期末考我的成绩都保持在年级前十的名次。
每次拿回成绩单给妈妈看，妈妈都高兴的抱着我，给我洗脑。可是妈妈，你知道吗，
凌晨五点早起跑到路灯底下背单词，我发出的声音仿佛都冻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