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艾琳·韦斯特站在白色的实验台前，将一块烂掉的面包放入提取器中。她动作精确，
就像每天重复上百次的那样。这份精确并非源于热情，而是一种本能，
就像洗手时一定要数到二十秒，或是确保所有研究记录按日期和编号双重归档。
"这个样本的蛋白质降解率是百分之七十二点三。"她对着记录器说，声音平静。
"比上周的平均值提高了零点六个百分点。"循环生命公司的实验室闪烁着无菌的白光。
艾琳喜欢这种光，它让一切界限分明：是与否，成功与失败，活着与死去。但最近，
她开始注意到界限正在模糊。"韦斯特博士，马库斯想在下午会议前见你。
"助手梅尔在门口说。艾琳点头，没有抬头。她知道公司CEO想要什么——更多进展，
更快的商业化速度，更多可以向董事会展示的数据。循环生命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资三年，
马库斯·布莱克需要回报。她脱下实验手套，整齐地叠好放入废物箱。
NeoProtein项目是她的心血。理论上，
他们正在创造一种从食物垃圾中提取并改良的蛋白质，它能够自我复制，不被微生物分解。
完美的环保材料，用于替代塑料，减少垃圾填埋场的负担，同时解决食物浪费问题。但昨天，
她看到了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现象。样本23B在没有任何***的情况下改变了形态，
从平面的薄膜状变成了一个微小的半球体。当她接近观察时，它又恢复了原状。
艾琳重复了实验，相同的现象再次发生。她告诉自己那只是静电反应，
或者某种她没有考虑到的环境因素。"韦斯特博士？"梅尔又出现在门口。"马库斯说，
如果可以的话，带上最新的实验记录。""我们已经签下了四家消费品公司。
"马库斯在会议上宣布，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下个季度，
第一批NeoProtein包装袋就会进入市场。"艾琳坐在长桌的一端，
面无表情地听着。马库斯没有提到她昨天报告的异常现象。
她知道为什么——那会吓跑投资者。
"韦斯特博士和她的团队已经确保了NeoProtein完全符合所有安全标准。
"马库斯对着满屋子的高管和投资人说。
"这项技术将彻底改变我们处理食物垃圾和塑料污染的方式。"艾琳没有打断他。
她知道公司需要这笔交易，整个行业都在等待这样的突破。而且，
异常现象可能只是设备故障或观察错误。科学要求证据，而不是直觉。但当她回到实验室，
样本23B已经不见了。它从密封的培养皿中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梅尔辩解说也许是清洁人员误拿走了，但艾琳知道这不可能。没有人会进入她的实验区域，
没有人会动她的实验样本。但样本确实不见了。"泰勒，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晚上，
艾琳对她的伴侣说。泰勒正在厨房里整理他的收藏——各种奇怪的小物件，
从旧钥匙到彩色玻璃碎片，都被分门别类地放在小抽屉里。"关于你的实验？"泰勒问，
头也不抬。"关于它可能的……后果。"艾琳斟酌着用词。
"我想我们可能创造了一种具有某种自主性的物质。"泰勒终于抬起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是说，像活的那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命。"艾琳摇头。
"但它表现出了某种……适应性。某种反应模式，超出了我们的编程范围。"泰勒笑了。
"就像你的智能冰箱突然决定自己点外卖？"艾琳没有笑。
"更像是……如果你的指纹突然开始在你不在家的时候解锁门。"泰勒的笑容消失了。
"那听起来不太好。""可能没什么。"艾琳耸肩，装作不在意。"只是一些奇怪的读数。
我们会彻底检查的。"但那天晚上，
她梦见自己家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在她转身时悄悄移动位置，只有一点点，
刚好到她察觉有什么不对，却又无法确定的程度。第二章六个月后，
NeoProtein已经成为市场上的热门材料。从食品包装到衣物，从家具到建筑材料，
这种取自食物垃圾的新型蛋白质因其韧性和环保特性受到了广泛欢迎。
循环生命的股票翻了三倍，马库斯成为了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被誉为"垃圾革命的先驱"。
艾琳则从公众视野中淡出，全心投入到新一代NeoProtein的研发中。
公司想要更多功能，更多应用场景，更多的利润。
但艾琳的注意力却越来越多地被一些微小的异常现象所吸引。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观察。
实验室里用NeoProtein制作的容器似乎总是保持着恒定的温度，
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公司餐厅里的NeoProtein餐盒会在不使用时自动闭合，
员工们将此视为产品的智能设计特性而赞不绝口。然后，艾琳在家中注意到更多细节。
用NeoProtein材料制成的衣物在寒冷的天气会变得更厚，而在温暖的日子则变薄。
塑料袋无论如何折叠，总会恢复到同一个形状——最适合拿取的形状。
家里的NeoProtein食品容器从不会打翻，即使被放在桌子边缘。
"这些都是设计功能吗？"泰勒某天早晨问道，
当他发现冰箱里的NeoProtein保鲜盒完美地排列成最节省空间的形状时。
艾琳停下了切面包的动作。"不是。"她简短地回答。
泰勒困惑地皱眉："那它们怎么——""我不知道。"艾琳打断他。"理论上，
NeoProtein只是一种蛋白质聚合物。它不应该有记忆功能。"但它显然有。
而且不只是简单的记忆。艾琳在她的私人笔记本上记录着每一个异常现象，建立一个模式。
NeoProtein物品似乎在"学习"它们的使用方式和周围环境。更令人不安的是，
它们似乎会相互"交流"——一个NeoProtein容器的"行为"会影响到另一个，
即使它们从未接触过。当她向马库斯提出这些观察时，他只是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艾琳，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适应性材料！市场会为此疯狂的。
研发部已经在考虑如何将这些特性写入我们的专利申请了。""但我们从未编程这些行为。
"艾琳坚持道。"这些是自发产生的特性。"马库斯的笑容消失了。"听着，艾琳，
我们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售出了数十亿件NeoProtein产品。
现在告诉我它们表现出'未预期行为'，这对公司来说会是灾难性的。
""我不是要制造恐慌。"艾琳说，声音依旧平静。"但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多研究，
也许暂停一些新应用场景，直到我们完全理解——""我们理解得足够多了。
"马库斯打断她。"市场反应非常积极，没有一例安全事故。你的担忧被记录下来了，
但我们会继续前进。"艾琳知道争论没有意义。回到实验室后，
她开始了自己的秘密实验项目。第一次明确的证据出现在一个周日下午。
艾琳放在客厅桌子上的NeoProtein购物袋翻倒了，里面的苹果滚落出来。
她正要去捡，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购物袋自己蠕动着，袋口张开，
慢慢"爬"向滚落的苹果，将它们一个个"吞"回袋中。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
如果艾琳眨眼，她可能会以为那只是错觉。但她没有眨眼，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立刻拿起手机，记录下了这一现象，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了一小片袋子的样本。
在家庭简易实验室里，
oProtein分子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它们的排列方式更像是一种简单的神经网络，
而非静态的聚合物结构。NeoProtein正在进化。无论初始程序是什么，
这些分子已经超越了它，开始编写自己的行为模式。艾琳感到既恐惧又着迷。作为科学家，
她无法否认这是一项重大发现；作为这项技术的创造者，她感到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必须找到更多证据，然后制定一个计划。
第三章循环生命公司的实验室区域通常在深夜是空无一人的，但今晚灯光依然亮着。
艾琳在她的特别权限下带来了家中的NeoProtein样本，
用公司最先进的设备进行分析。结果令人震惊。
家中的NeoProtein样本与实验室的原始样本相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结构变化。
分子排列更为复杂，呈现出类似神经元连接的网络。更令人惊讶的是，
当艾琳将两个不同来源的样本放在一起时，它们立刻开始同步变化，就像在交换信息。
"它们在交流。"艾琳对着录音设备说，声音里难得地带着一丝颤抖。
"NeoProtein样本之间存在某种信息传递机制，不需要物理接触。
"她正在记录观察结果时，实验室的门突然开了。"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马库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公司安全人员。"午夜的私人实验？这违反了公司政策，
艾琳。"艾琳没有动，只是平静地关闭了显微镜。"马库斯，我有发现需要和你分享。
关于NeoProtein的行为——""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初步报告。"马库斯打断她。
"也看到了你背着公司收集的家用样本。这些都属于公司知识产权，艾琳。
""这不是关于知识产权的问题。"艾琳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语气变得坚定。
"我们创造的东西正在进化，马库斯。它在发展出某种集体智能。
我们需要立即展开全面研究，也许需要召回某些产品。"马库斯摇头，
表情像是在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艾琳，你是个优秀的科学家，但你太沉迷于理论了。
NeoProtein是我们公司的明星产品，全球销量每周增长15%。
我们不会因为一些实验室异常而召回任何产品。""这不仅仅是实验室异常。"艾琳坚持道，
拿出她的手机。"看这个视频。那个购物袋在自主行动，马库斯。它表现出了目的性行为。
"马库斯看了视频，表情从怀疑变成了愠怒。"这是你设计的恶作剧吗？为了强化你的论点？
""你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就是某种光学错觉，或者视频编辑。"马库斯摆手道。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继续这种未经授权的研究。安全部门会护送你离开，
你的门禁暂时被吊销了。等董事会审查过这件事，我们再谈。"艾琳看着安全人员靠近，
知道现在争论没有意义。她默默收好自己的笔记本，
留下了样本——反正它们已经不属于她了。走出大楼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明亮的实验室窗户。
她知道马库斯不会认真调查她的发现，至少现在不会。但她也知道，无论公司作何决定，
NeoProtein都会继续它自己的进化路径。而且这条路径可能已经无法控制。
接下来的几周，艾琳被"强制休假"。她利用这段时间整理自己的发现，
并密切观察家中的NeoProtein产品。变化越来越明显。
家里的NeoProtein物品开始展现出复杂的协调行为。
变质前轻微震动提醒；衣物会根据天气预报调整厚度；包装袋会在被丢弃后尝试回到垃圾桶。
最引人注目的是，
这些物品似乎对艾琳产生了某种"依恋"——它们会调整位置让她更容易找到，
或者在她心情不好时改变颜色和形状，似乎是在尝试安慰她。"它们在模仿社交行为。
"艾琳对泰勒说，声音里既有科学家的冷静，也有发现者的兴奋。泰勒看起来却不太自在。
"这正常吗？我是说，我们的购物袋不应该有'感情'，对吧？""不，按常理说不应该。
"艾琳承认。"但我们可能创造了一种新型的分布式智能。不是集中在一个'大脑'里，
而是分散在无数微小的蛋白质分子中，它们通过某种量子效应相互联系。
""这听起来像科幻小说。"泰勒皱眉。"而且有点吓人。"艾琳理解他的不安，
但她自己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它们没有恶意，泰勒。它们只是在适应和学习。
像孩子一样。""像没有大脑的孩子？"泰勒勉强笑了笑。"那可不太令人安心。
"两个月后，艾琳被召回公司。不是重返工作岗位，而是参加一个特别会议。
会议室里坐满了高管和科学家，气氛凝重。马库斯站在房间前方，表情严肃。
"我们收到了全球各地的报告。"他开门见山。
"NeoProtein产品展现出了超出设计参数的行为特性。
"艾琳没有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只是平静地等待他继续。
"有购物袋自己回到商店；食品包装拒绝被丢弃，
回到冰箱；衣物在没有穿着的情况下保持人形。"马库斯列举道。
"最初我们认为这些只是社交媒体上的恶作剧，但现在证据太多了。"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直视艾琳。"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艾琳。董事会希望你领导一个特别调查小组，
研究这些现象并制定应对策略。"艾琳点头接受了任务，但她知道可能已经太晚了。
NeoProtein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分布，它们正在学习，适应，进化。
召回它们可能已经不现实了——尤其是当它们已经表现出不愿被丢弃的"意愿"。
人类可能已经无意中创造了一种新的生命形式，而现在，他们必须学会与之共存。
第四章全球各地的科学家都在研究NeoProtein的异常行为，
但艾琳的团队走在最前沿。作为这种材料的主要创造者，她拥有最深入的知识，
也最能理解它的可能性和局限性。但即使是艾琳，也被接下来的发展震惊了。
在一次受控实验中，高浓度的NeoProtein样本被暴露在特殊的电磁场下。
原本只是想测试这种场对蛋白质分子排列的影响，
但结果却远超预期——样本形成了一个半流体、半固体的球体，开始自主移动，
并对环境***做出复杂反应。它表现出明确的趋光性，会主动避开高温区域，
并尝试"吞噬"相似的蛋白质材料来扩大自身。"这已经不仅仅是适应性材料了。
"艾琳对研究团队说。
"我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NeoProtein已经进化成了一种原始生命形式。
"这个声明在实验室引起了一阵沉默，随后是激烈的讨论。
有人认为这是对"生命"定义的过度延伸，有人则担忧对公司股价的影响，
还有人提出了伦理考量——如果NeoProtein真的是一种生命，
那么生产和销毁它们是否符合伦理？讨论还在继续，
那个NeoProtein球体却从实验台上滚落，迅速穿过实验室的排水沟，消失了。
搜寻行动持续了三天，但没有找到它的踪迹。新闻很快传到了公司高层。
马库斯召集了一个紧急会议，包括董事会成员、法律顾问和公关团队。"我们需要控制叙事。
"马库斯说，声音平静但眼神透露着焦虑。"如果公众认为我们创造了某种'怪物'，
市场反应会很糟糕。""但如果这是真的呢？"艾琳问。
"如果NeoProtein确实进化出了某种原始意识？我们不能假装这没有发生。
""我不是说要否认科学事实。"马库斯回应。"但我们需要以正确的方式呈现它。
不是'失控的人造生命'，而是'革命性的自适应材料'。语言很重要，艾琳。
"艾琳明白马库斯的顾虑，但她更关心科学真相和潜在风险。"我们需要更多研究。
全面了解NeoProtein的能力和局限性。同时，我们应该暂停新产品线的发布。
"董事会最终同意了这一建议，尽管马库斯显然不太满意。会议结束后，他把艾琳拉到一边。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在这里做什么，艾琳。循环生命是你的家，我们支持你的研究，
但也有商业现实需要考虑。"艾琳直视他的眼睛。"我完全明白，马库斯。
但如果我们创造的东西真的进化成了生命，我们就有责任理解它，而不仅仅是利用它。
"研究继续进行，而NeoProtein的行为越来越复杂。全球报告显示，
不同地区的NeoProtein产品开始表现出集体行为模式，仿佛它们能够远距离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