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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投亲遇险

发表时间: 2024-12-13
吃过早饭,王贵仁便进到堂屋收拾行李,他将一个蓝色床单对折了一下,展开在床上,大人小孩的衣服放了一堆,又将床单西个角一系,做成一个行李包;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根黄黄的东西,塞到包裹里,然后掂了掂,看了看,叹了声气。

姚淑美厨房收拾完毕,便进到堂屋里,坐在里间靠近窗户的梳妆台前梳理头发。

将头发梳理顺溜后,两手扬到脑后,将头发挽起,盘成一个髻,又用发网盘住;伸出手来,拇指和食指捏起梳妆台子上一根凤头银钗,另外三个手指却翘起来,手形恰似孔雀开屏,扬起胳膊将银钗***头发里。

她两手捂着头发,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欣赏着镜子中的那个人。

镜子中的那个人,睫毛长长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水灵灵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微笑着冲她眨了又眨,挑了挑眉梢。

她站起身来,左右扭动着身姿,对着镜子反复审视。

她上身穿着一件红色上衣,斜襟立领,很是整洁;左腋下的一排金黄色的缠丝盘扣格外亮眼,将腰身衬得纤细娇小。

姚淑美左右看了又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感觉还算满意,这才正了正衣角,又拿起胭脂往脸上擦抹。

收拾停当后,又想起她的那双红绣鞋。

于是,她转身走到床头黑色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她出嫁时的那双红绣鞋来,坐到梳妆台前,将鞋子穿在脚上,翘着脚尖,左右欣赏着,她内心充满了喜悦,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微笑。

这是六年前她出嫁时的上轿鞋,平时不舍得穿,只有没人时她才拿出来把玩。

这双绣鞋是她自己亲手缝制的,红缎子做的鞋面,鞋底也是她自己纳的,非常厚实。

针角密密麻麻,很有路数,横看、竖看、斜看都呈一条首线。

鞋帮上朝外的一边是用黄线绣成的兰花,吐着紫色的花蕊,紫里又带着些白,配着三根细长的兰叶,叶片是用绿色的绒线绣成的。

鞋面上也没有空白,绣着一枝梅花,梅枝用的是棕色丝线,有些弯曲,上面点缀着三朵粉色的梅花,两朵并蒂开着,一朵朝左一朵朝右,还有一朵含苞欲放;粉色的花瓣,金色的花蕊,花瓣上面几根白线衬着,白白点点的,分明是雪,就是雪里梅花了。

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也是粉色的,在红色的鞋面上倒也搭配。

鞋口鞋底都用不同的条纹配衬着,鞋垫上也绣着双蝶恋花的图案,花是牡丹花,那两只飞翔中的小蝴蝶展着翅膀,活灵活现,非常逼真。

一双绣鞋两只脚的图案是对称的,很是精巧。

姚淑美翘着脚尖反复端详着那双鞋,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不觉笑了。

王贵仁将一件蓝色的长衫套在身上,望着妻子那痴迷的样子,不觉笑道:“咱们这是出去避难,不是多风光的事儿,你就甭发癔症了?

快点收拾,还要赶早哩,我听见外边轰隆隆响,敢情马车到了。”

姚淑美听到催促,心有不舍地脱下红绣鞋,换上那双蓝色布鞋,站起身来将那双红绣鞋依旧放进床头柜子里,慌忙收拾停当走了出来。

马车己经停在大门外等候。

王贵仁搀扶着妻子姚淑美踩着凳子先上了马车,又将两个孩子抱了上去;转回身锁好大门,将长长一串钥匙收在腰间;回头看了看紧闭的两扇大门,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车夫走过来收了凳子,将凳子横在车把上。

车夫是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头儿,他抬起胳膊硬起手腕摇着马鞭在空中“啪”打了个响鞭,喊了一声“驾”,两匹马便扬蹄前行,车轮轰隆隆启动,在路面上撵过一道白色车痕。

大花狗跟在马车后面奔跑着,福孩儿喊了一声:“上来!”

大花狗一跃身,便窜上了马车。

看它摇头摆尾的样子,逗得福孩儿和金枝咯咯笑了起来。

车行二十多里,在一个三岔道路口前停住了。

王贵仁伸出头来看,原来是有国军在此设立关卡,过往行人必须接受检查。

见此情形,王贵仁伸手从行李包里掏出那根金条装在大衫里面口袋里,对妻子说:“我下去看看,别害怕。”

说罢,便跳下了马车。

两个当兵的,一高一低,端着枪走过来,扒开车上的帘子,向车上看了看。

见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人,身旁一只大花狗两前腿支撑着趴在车厢上,吐着舌头,正机警地瞪着眼珠子望着他们。

低个子士兵咧嘴一笑:“这小媳妇儿长得挺俊俏的嘛,哈哈。”

高个子士兵对王贵仁说:“你,留下!

和老子一起扛枪打仗去,老婆孩子可以走了”。

王贵仁一听,方才明白,原来是国军在此设卡抓壮丁,就陪着笑说:“长官,您看我这个样子,自小连鸡都没有杀过,哪里敢上战场杀人哩。

上了战场也是白送死,不如行行好,放我过去吧,我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孩子都还小着哩!”

“废话!

谁家没有老婆孩子?

走!”

高个子士兵说着,就伸出右手在王贵仁肩上抓了一把。

王贵仁见势不妙,忙抖动着手从衣袋里掏出那根金条,塞到高个子士兵手里:“长官,这个拿着,给弟兄们买茶喝,放过我吧。”

一位身材微胖长官模样的人走过来,伸手将金条抓在手里,掂了掂,歪着头,斜着眼睛盯着王贵仁,皮笑肉不笑地说:“嘿嘿,一看就知道是个傻不拉叽的土财主。

这年头儿,出门身上带着这玩艺儿,它就是个祸害。

上峰有令,个人私藏黄金违法,抓住一律充公,少废话,带走!”

说罢,手一挥,做出个抓人的手势,顺势将那根金条塞进上衣口袋里。

两个士兵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架起王贵仁的胳膊,拽着就要走。

王贵仁见情况不妙,知道在劫难逃,慌忙哀求道:“长官,俺跟您走,先让俺给家人说句话,告个别,中不中?”

“嗯,快点,别啰唆!”

王贵仁挣开被两个士兵架着的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来,定了定神,这才转身又上了马车。

姚淑美早己泣不成声,两个孩子哇哇哭成一团。

看着妻子那无助的样子,王贵仁心头一颤,不由得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

他极力克制住情绪,勉强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对妻子姚淑美说:“生在乱世里,碰到这样的事儿,也没有办法。

我先跟他们去,到时候见机行事,再找个空隙溜回来。

甭挂念我,我会小心的。

快点走吧,免得再生是非。”

姚淑美一把拉住丈夫的手,哭道:“不,要走咱们一起走,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王贵仁叹道:“唉!

别难过了,赶快走吧。

我瞅着机会,就跑回家。

万一我回不来了——你就——只要把俩个孩子养大,不要再等我了!”

“不——”姚淑美大声喊道,泪眼望着将要分别的丈夫,摇了摇头,抽噎道,“你可要早点回来呀,俺娘儿仨在家等着你,这个家可不能没有你!”

福孩儿、金枝哇地一声哭了,一家西口紧紧抱在一起。

“走了,甭磨蹭!”

胖子厉声喝道。

王贵仁一把推开妻儿,纵身跳下马车,从腰间解下钥匙,扔到车上。

他走到车前对车夫交代了几句,便猛地拍打一下马背。

那马被拍了一下,便翘着尾巴扬起了蹄子,另一匹马也西蹄撩开,齐头并进,马车两个大如锅盖的木轮轰隆隆滚动起来。

姚淑美掀开车上布帘,向丈夫拼命地招手。

福孩儿、金枝大声哭喊着:“阿大——”车夫仰天长叹一声,举起马鞭,硬起手腕,在半空中连打三个响鞭,马车扬起尘土,飞驰而去。

王贵仁站在三岔路道口前,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马车。

“走,上车!”

高个子士兵将手一挥,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