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虚伪的光，我妈柳青和对面的准婆婆张莉，
已经为了婚宴的头盘是龙虾还是鲍鱼，来回拉锯了半个小时。“亲家母，
我们家硕硕我未婚夫陈硕从小就爱吃鲍鱼，图个好彩头，年年有余嘛。
”张莉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她那保养得宜的手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妈冷笑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剑拔弩张的空气里格外刺耳：“我们家弯弯我海鲜过敏，吃不了鲍鱼，
这事我早就说过了。还是龙虾好，红红火火。”张莉这才抬眼，视线像淬了冰的刀子，
直直地射向我：“弯弯，你什么时候有过敏的毛病了？上次跟我们家硕硕去吃海鲜自助，
我看你吃得不是挺欢的吗？”我捏着筷子的手一紧，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那次是陈硕的几个发小起哄，非要去，我拗不过他，想着少吃点应该没事，
席间也只敢碰了几个基围虾。可这事，张莉是怎么知道的？是陈硕告诉她的。
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未婚夫，他正埋头给张莉剥虾，感受到我的视线，
他头也不抬地含糊道：“妈，弯弯那是偶尔。婚宴这么大的事，还是稳妥点好。
”他这话说得轻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我妈的心里。我妈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死死地盯着陈硕，嘴唇都在发抖：“陈硕，我们家弯v弯的过敏史，
从你跟她谈恋爱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你忘了吗？严重的时候要去医院挂水的！
”张莉嗤笑一声，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姿态优雅得像个女王：“亲家母，
你也太小题大做了。现在的年轻人，哪个没点娇气的毛病，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我们陈家可不兴这么娇贵的媳妇。”这句话，彻底撕破了最后的和平假面。
我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重重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闷响：“亲家母，
弯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不是娇气，是身体确实不好。这件事，
没得商量。”空气仿佛凝固了。这场为了敲定我们婚礼细节的家宴，
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硝烟味。从酒店地段到司仪人选，我妈和张莉没有一件事能达成共识。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陈硕则全程扮演着一个孝顺儿子，对他妈言听计从，
对我妈的意见敷衍了事。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只能强压着。为了我和陈硕三年的感情，
为了我们即将到来的婚礼，我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可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么猝不及防。张莉似乎也觉得僵持下去没意思，她话锋一转，看向一直沉默的我的准公公，
陈正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正明，你说句话呀，当年你给我办的喜酒，
不就是全鲍宴吗？多气派。”陈正明是个温和儒雅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带着浅笑，
试图缓和气氛。他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那时候……你最喜欢。
”就是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妈的头顶炸响。我妈的身体猛地一震，
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正明，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可见骨的悲凉。“陈……正明？”她几乎是呢喃出这个名字，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是……灯具厂的那个陈正明？”陈正明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我妈，镜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同样惊愕的神色，他张了张嘴，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柳青？”2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我看看我妈，
又看看对面的陈正明，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认识？而且看这反应，绝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张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厉声对我妈说：“柳青？你怎么会认识我先生？”我妈没有理她，
她的眼睛像长在了陈正明身上，一瞬不瞬。过了许久，
她像是终于从某个遥远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嘴角勾起一个凄楚又讽刺的弧度。“何止是认识，
”我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陈正明，你大概不记得了吧。
三十年前，在你们厂门口那棵大槐树下，有个姑娘等了你一个通宵，就为了问你一句，
你为什么突然要跟别人结婚了。”陈正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张莉，在听到“结婚”两个字时，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我妈的鼻子尖叫：“柳青！原来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我彻底懵了。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无法消化。
我妈和我的准公公……三十年前？我转头看向陈硕，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
可他也是一脸茫然和震惊，看看他妈，又看看我妈，手足无措。“什么叫我追到这里来了？
”我妈也站了起来，积压了半辈子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锐而凄厉，“张莉，你当年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跟陈正明是家里安排的，是父母之命，
你说你也不愿意！你说等风头过去，就还他自由！我信了你的鬼话，像个傻子一样，
一个人躲回老家！结果呢？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张莉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立刻被更盛的怒火所取代：“你胡说八道！我和正明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是你，
是你这个第三者，一直纠缠不休！”“我纠缠不休？”我妈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陈正明，
眼泪夺眶而出，“陈正明，你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你说句良心话！当年你追我的时候，
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娶！你说你要带我去南方看海！你的信，你的誓言，
都喂了狗吗？”陈正明低着头，满脸愧色，连看我妈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反复地喃喃：“阿青，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声“阿青”，像是一盆滚油，
彻底浇进了张莉的心里。她疯了一样扑上来，想要撕扯我妈的头发：“你这个***！
都过去三十年了，你还阴魂不散！你是不是故意让你女儿来勾引我儿子的？你想干什么？
你想报复我？”“你住手！”我爸又惊又怒，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张莉推开，
把我妈护在身后。包厢里乱成一团。碗碟破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
交织成一出荒诞至极的闹剧。而我，就站在这场闹剧的中心，像个局外人一样，
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看着我妈泪流满面，看着我爸怒发冲冠。我看着张莉歇斯底里，
看着陈正明懦弱无能。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未婚夫，陈硕的身上。从始至终，
他都站在他母亲的身边，扶着他那暴怒的母亲，
用一种极其复杂又带着谴责的眼神看着我和我妈。没有一句劝解。没有一句安慰。
甚至没有走过来，问我一句“你还好吗”。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丢进了腊月的冰窟里，
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这场家宴从一开始就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原来我妈和我的准婆婆，年轻时竟然是情敌。而我的婚姻，从一开始，
就不是两个年轻人的结合，而是她们那场横跨了三十年的战争的延续。我是我妈的武器，
也是张莉的战利品。多么可笑。3“够了！”我的一声怒吼，
成功地让这场闹剧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妈通红着眼看我，
眼神里是心疼和愧疚。张莉则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我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缓缓地走到桌边，拿起那瓶还没开的红酒，“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暗红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像一朵盛开的，绝望的花。“都别吵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冰冷，“过去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我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到陈硕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陈硕，这场闹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陈硕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弯弯，
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是吗？”我冷笑一声，步步紧逼，“你再好好想想。
你妈对我妈莫名其妙的敌意，你真的看不出来？她处处针对我，
你真的觉得只是婆媳间的正常摩擦？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问我我妈叫什么名字，
在哪里工作，你觉得这只是普通的聊天吗？”陈硕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翕动着，
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莉却尖声叫了起来：“是我告诉他的，又怎么样！
我早就觉得你妈这个名字耳熟，特意去打听了！我就是要看看，柳青的女儿，
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字字句句都剜在我的心上。“原来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你看着你的母亲，
像审视一件货物一样审视我，审视我的家庭。你看着她用各种方式刁难我，羞辱我妈，
你都觉得无所谓。因为在你心里，这一切，都是我妈欠你们的，对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却让陈硕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不是的，弯弯，
你听我解释……”他终于慌了，伸手想来拉我。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解释？好啊，你解释。”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刚才，
你妈像个疯子一样扑向我妈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做了什么？你扶着她，你怕她摔倒。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被她辱骂，被她攻击的，是我妈妈！是你未来的丈母娘！
”“我……”陈硕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张莉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再次尖叫起来：“我攻击她怎么了？这个***，三十年前抢我男人，
三十年后又让她女儿来祸害我儿子！我没撕烂她的嘴都是便宜她了！你，林弯弯，
你跟你妈一样，都是狐狸精！”“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包厢。是我打的。
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手心***辣地疼。张莉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几秒钟后，
她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反了！反了天了！儿子，你看见了吗？她打我！
这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就敢打婆婆！这种女人，我们陈家要不起！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巴掌打蒙了。我爸我妈愣住了，连陈正明都惊愕地张大了嘴。而陈硕，
我的未婚夫，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和理解，只有愤怒和失望。
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林弯弯！你疯了吗！
那是我妈！你怎么能动手打她！”他对我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就是我爱了三年，准备托付一生的男人。在我们的感情和他的原生家庭发生冲突时，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那蛮不讲理的母亲。在我被他母亲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时，
他无动于衷。在我为了维护我母亲的尊严而反击时，他却对我怒吼，对我动手。
我心底最后一点温情，最后一点幻想，在这一刻，被他捏得粉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陈硕，你问我怎么敢？”我甩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
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因为她该打！她侮辱我，我可以忍。但她侮辱我妈，不行！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张莉那张怨毒的脸上。“张莉女士，我告诉你。
三十年前，你在这场感情里是输是赢，我不知道。但三十年后，你彻彻底底地输了。
”我转向我妈，她正担忧地看着我，眼里的泪水还没干。我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妈，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当年没有输。你最大的幸运，
就是没有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没有进入这样一个家庭。你赢了，妈。”我妈的身体一僵，
随即，她反手紧紧地抱住我，嚎啕大哭。是的，她赢了。她嫁给了我爸，
一个会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的男人。她拥有我，一个会在她被欺负时，
不顾一切为她出头的女儿。而张莉呢？她赢得了那个男人，却赢得了一辈子的猜忌和不安。
她有一个儿子，却把他教成了一个没有担当，没有是非观念的妈宝男。到底谁是赢家，
谁是输家，一目了然。4我扶着我妈，拉着我爸的手，转身就要走。“林弯弯，你给我站住！
”陈硕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慌张，“你要是今天敢走出这个门，
我们的婚事就到此为止！”他以为，这还能威胁到我。多么可笑。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陈硕，”我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了嫁给你，
可以没有底线，没有尊严？可以任由你的家人，践踏我和我父母的脸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切地辩解，“弯弯，我妈她只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
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我们的婚礼……”“婚礼？”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
冷冷地看着他，“陈硕，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是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吗？
”我走到他面前，将左手伸到他眼前，那枚他不久前单膝跪地为我戴上的钻戒，
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你看清楚，这不是一个道歉的问题。这是选择题。”“是你，
要在你的母亲和我之间，做出选择。”“是你，要在你们家那点可笑的、陈腐的优越感，
和我家人的尊严之间，做出选择。”“是你，要在延续一场三十年前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