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在夜渐深时散去。
朋友们互相道别，约定下次再聚，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的空杯和顾怀南心头一片陌生的狼藉。
他送走最后一位朋友，站在“回声”门口，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却吹不散脸上的微热和心头的躁动。
他不想立刻回到那个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公寓。
目光流转，落在不远处一个亮着暖黄色串灯的小摊上。
摊子很简洁，一个带着玻璃罩的操作台，一块手写的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茵茵手打柠檬茶”。
一个扎着丸子头、系着围裙的女生正熟练地捶打着柠檬，发出清脆有力的“咚咚”声。
那身影，莫名有些眼熟。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女孩刚好做完一杯，递给客人，抬起头擦汗，目光与顾怀南撞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顾怀南？！
真的是你？！”
顾怀南也认出来了。
林茵，他的小学兼初中同学，外号“小柠檬”，因为小时候特别爱哭，又有点酸溜溜的脾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在这里摆起了茶摊。
“茵茵？”
他也笑了，久别重逢的暖意冲淡了些许混乱的心绪，“好久不见。
你这是……搞点小事业呗！”
林茵爽朗地一拍操作台，“怎么样，回来发展啦？
尝尝我的手艺？
绝对真材实料，暴打柠檬！”
“好。”
顾怀南从善如流，“就来杯最经典的。”
“没问题！”
林茵手脚麻利地切柠檬，加冰，然后拿起那根沉重的捣棍，开始“暴力”操作。
那架势，不像在调饮，倒像在跟柠檬寻仇。
“咚！
咚！
咚！”
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也敲打在顾怀南的心上，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找到了一个焦点。
“刚才在‘回声’看见你了，”林茵一边捶打一边说，语气随意，“跟一帮朋友，挺热闹啊。”
“嗯，刚回来，朋友接风。”
茶好了，林茵递给他，眨眨眼：“看到苏晨啦？”
顾怀南接过杯子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冰凉的杯壁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嗯”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
柠檬的酸爽和茶底的醇厚完美融合，强烈的冰凉感瞬间贯穿喉咙，确实提神醒脑。
“怎么样？”
林茵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笑意，“被那声‘宝贝’苏到了吧？”
顾怀南差点被茶水呛到。
林茵看他反应，笑得更欢：“哈哈哈，我就知道！
没事儿，不丢人，十个第一次来的客人，有八个被他这招整懵过。
他那个人就这样，对谁都好像自带三分情意，其实啊，”她耸耸肩，“职业习惯而己。”
职业习惯而己。
这五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顾怀南心中那个刚刚鼓胀起来的、不着边际的粉色气泡。
一阵微小的、清晰的刺痛传来，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原来，他真的对所有人都这样。
原来，那声让他心悸的“宝贝”，不过是流水线上标准化生产的微笑服务。
一股混杂着自嘲和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刚才在酒吧里的那些心猿意马，那些震惊失措，像个十足的笑话。
“是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又喝了一大口柠檬茶，让那尖锐的酸涩感冲刷掉口腔里残留的、属于啤酒的虚幻甘甜。
林茵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对顾怀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接电话。
这时，另一个身影走到了茶摊前。
是一个穿着简约干练的女生，短发，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气质沉静。
“一杯招牌手打柠檬茶，少糖。”
她的声音也和她的气质一样，冷静清晰。
“好嘞官鸿姐，稍等！”
林茵一边讲电话，一边朝这边比了个OK的手势。
被称作官鸿的女生安静地等在一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顾怀南，微微颔首示意。
顾怀南也礼貌地点点头。
他注意到女生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似乎是专业相关的书籍。
林茵打完电话，飞快地做好柠檬茶递给官鸿，然后对顾怀南介绍道：“怀南，这是官鸿，我这儿的老主顾了，超级大学霸！”
又对官鸿说，“官鸿姐，这是我发小，顾怀南，刚从S市回来。”
官鸿接过茶，再次看向顾怀南，眼神里多了些审视的意味，但并不让人反感。
“你好。”
她声音平淡。
“你好。”
顾怀南回应。
一阵短暂的沉默。
官鸿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吸了一口柠檬茶，忽然开口，语气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根据观察，苏晨对使用‘宝贝’这类亲昵称呼的顾客，回头率比普通顾客高出约百分之二十五。
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客户维系策略。”
顾怀南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