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凌晨三点的古玩城,红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晃悠,偶尔有夜行的猫踩着瓦檐掠过,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陈凡抱着工具箱走出聚宝阁时,周掌柜还站在门口挥手,手里攥着个布包:“陈先生,这是五千块酬劳,你点一点。
还有这个 ——” 他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我整理的古董钟表资料,你或许用得上。”
陈凡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整齐的钞票,暖意顺着指缝往上爬。
他没打开点,只把布包塞进工具箱侧袋:“周掌柜,钱我信得过。
资料谢谢您,太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
周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你这手艺是真能救命,我那客户要是知道钟修好了,指不定多高兴。
以后有生意,我第一个想到你。”
两人又说了几句,陈凡才转身往新住处走。
天快亮了,路边的早点摊开始支起油锅,葱花混着面香飘过来,他摸了摸肚子,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碗面条。
可他没停下,脚步反而加快 —— 他想早点把修好钟的消息告诉母亲,想让她知道,以后不用再担心透析费了。
新租的房子在古玩城西侧的老小区里,一楼带个小院子,房东李老师是退休的历史老师,昨晚搬进来时,还特意给他留了盏门廊灯。
陈凡掏出钥匙开门,院子里的月季在晨露里耷拉着花瓣,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把工具箱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先数了两千块钱塞进贴身的口袋,剩下的三千块仔细收进抽屉里,又用旧报纸裹了两层 —— 这是母亲接下来两个月的透析费,不能有半点闪失。
洗漱完,天己经亮透了。
陈凡换了件干净的短袖,揣着钱往医院赶。
病房里,母亲刚输完液,护士正收拾针头。
看见陈凡进来,母亲立刻坐首身子,眼神里满是期待:“凡凡,昨晚…… 没出什么事吧?
你一晚上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妈,我没事,就是帮周掌柜修个钟,忙到现在。”
陈凡走过去,把两千块钱放在床头柜上,“您看,这是修钟的酬劳,够您下次透析了。
以后我接这种活,咱们就不用愁钱了。”
母亲拿起钱,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币边缘,眼圈一下子红了:“凡凡,你…… 你可别太累了。
妈这病不急,你要是累坏了,妈才真的着急。”
“我不累,妈。”
陈凡坐在床边,把修钟的过程简单说了说,没提熬夜和手指被划伤的事,“周掌柜还说以后有生意介绍给我,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正说着,护士走了进来,笑着说:“陈阿姨,您儿子可真孝顺,昨天交了费,今天就能安排最好的透析机了。
您呀,就安心养病。”
母亲点点头,拉着陈凡的手不肯放。
陈凡陪母亲聊了会儿天,又去医生办公室问了病情,医生说只要按时透析,注意营养,病情就能稳定。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中午在医院食堂买了份红烧肉,看着母亲吃了小半碗,才放心离开。
回到住处时,李老师正在院子里浇花。
看见陈凡,她放下水壶走过来:“小陈,听说你是修表的?
我邻居张大妈有块旧上海表,停了好多年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当然可以,李老师。
您让张大妈什么时候方便,把表拿过来就行。”
陈凡笑着答应。
“那太好了!”
李老师眼睛一亮,“张大妈就住在隔壁楼,我这就去叫她。”
没过多久,李老师就领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过来了。
张大妈手里攥着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递给陈凡:“小伙子,这表是我老伴年轻时送我的,他走了十年了,表也停了十年。
我找了好几个修表的,都说修不好,你帮我看看,要是实在修不好,也没关系。”
陈凡接过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块银色的上海牌机械表,表壳有些磨损,但表盘上的 “上海” 二字还很清晰。
他把表放在耳边听了听,没声音,又用放大镜看了看表芯,发现是游丝断了。
“张大妈,这表能修,就是游丝断了,我得找根匹配的游丝换上。”
陈凡说,“您要是不急,明天这个时候来拿就行。”
“能修?
真的能修?”
张大妈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小伙子,太谢谢你了!
多少钱?
我现在给你。”
“不用急,张大妈,修好再说。”
陈凡笑着把表收起来,“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修好。”
张大妈千恩万谢地走了。
李老师看着陈凡,笑着说:“小陈,你这手艺可真行。
以后咱们小区有修表的,都找你。”
陈凡心里暖暖的。
他回到屋里,拿出工具箱,开始找匹配的游丝。
爷爷的工具箱里有各种规格的游丝,他找了根和上海表匹配的,又拿出镊子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开始更换。
游丝很细,比头发丝还细,稍不留神就会断。
陈凡屏住呼吸,手指稳得像定了型,一点点把游丝装到表芯上,再调整好圈数。
傍晚时分,表终于修好了。
陈凡按下表冠,表针开始转动,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
他把表放在耳边,脸上露出了笑容 —— 这声音,不仅是表的心跳,也是他对张大妈的承诺。
二第二天早上,张大妈来拿表时,看见表又走了起来,激动得哭了。
她非要给陈凡两百块钱,陈凡推辞不过,只收了五十块。
张大妈走后,李老师又领来了几个邻居,都是来修旧表的。
陈凡一一答应,忙得不亦乐乎。
下午,陈凡想起周掌柜给的资料,就拿着资料去了聚宝阁。
周掌柜正在柜台后面整理古董,看见陈凡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陈先生,你来了!
快坐,我给你泡杯茶。”
陈凡坐下,接过茶杯:“周掌柜,我来是想谢谢您的资料,很有用。
对了,昨天修的钟,您客户看了吗?”
“看了,看了!”
周掌柜笑着说,“我早上给客户打电话,他一听钟修好了,马上就过来了。
看到钟走起来,他高兴得不行,还说要给你加钱呢。
我跟他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作罢。”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头发花白,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根拐杖,眼神却很锐利。
他径首走到柜台前,看着那座乾隆御制铜钟,眉头皱了起来。
周掌柜赶紧站起来:“刘师傅,您来了!
这位就是修好钟的陈凡先生。”
刘师傅转过头,上下打量了陈凡一番,语气带着几分怀疑:“你修的?
这么年轻,能修好乾隆御制铜钟?”
陈凡站起身,礼貌地说:“刘师傅您好,是我修的。
我跟着爷爷学过几年修表,对古董钟表也略懂一些。”
“略懂一些?”
刘师傅冷笑一声,伸手摸了摸铜钟的表面,“这钟的钟摆之前断了,你是怎么修的?
用的什么材料?”
“钟摆是用黄铜补焊的,然后用细砂纸打磨光滑,再做了氧化处理,让补焊的地方和原有的铜色一致。”
陈凡详细地解释,“我还清理了表芯里的锈迹,调整了齿轮的咬合,让走时更准确。”
刘师傅又仔细检查了钟的内部,眉头渐渐舒展。
他抬起头,看着陈凡:“你爷爷是谁?
在哪个地方修表?”
“我爷爷叫陈守义,以前在老家镇上开了家‘陈氏钟表铺’,十年前去世了。”
陈凡说。
“陈守义?”
刘师傅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陈守义的孙子?
我认识你爷爷!
二十年前,我还去你爷爷的铺子里学过修表呢!
你爷爷的手艺,那可是一绝啊!”
陈凡也愣了:“您认识我爷爷?”
“认识,当然认识!”
刘师傅激动地说,“你爷爷不仅修表手艺好,为人也正首。
那时候我刚学修表,遇到难题就去问他,他总是耐心教我。
没想到啊,二十年后,能见到他的孙子,还继承了他的手艺。”
周掌柜在一旁笑着说:“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刘师傅,您可是咱们滨海市古董钟表修复界的前辈,以后还得多指点指点小陈。”
“指点谈不上,互相学习。”
刘师傅看着陈凡,眼神里满是欣赏,“小陈,你这手艺比我年轻时好多了。
我这里有个客户,有块民国时期的珐琅钟,钟面上的珐琅掉了一块,找了好多人都修不好。
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陈凡心里一动,珐琅钟的修复比普通钟表难多了,尤其是珐琅补色,很考验技术。
但他想起爷爷笔记里有珐琅修复的方法,就点了点头:“刘师傅,我想试试。
您什么时候方便,让客户把钟送过来?”
“明天就行。”
刘师傅笑着说,“我跟客户说一声,明天让他把钟送到这里来。
酬劳方面,客户说了,只要能修好,给一万块都没问题。”
一万块!
陈凡心里一阵激动,有了这笔钱,母亲接下来半年的透析费就有着落了。
他连忙说:“谢谢刘师傅,我一定尽力修好。”
刘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相信你。
你爷爷的手艺,错不了。”
傍晚,陈凡回到住处,拿出爷爷的笔记,翻到珐琅修复的那一页。
笔记里详细记载了珐琅的配方、上色的方法,还有温度控制的技巧。
他仔细看着,在心里默默记下步骤,准备明天迎接新的挑战。
窗外,夜色渐浓,路灯亮了起来。
陈凡看着笔记上爷爷的字迹,仿佛看到爷爷正在灯下教他修表。
他握紧拳头,在心里说: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一定会把您的手艺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 “陈氏修表” 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