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毒蛇的信子,死死缠在鼻腔里,呛得苏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她躺在精神病院那张发馊的硬板床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敲碎后又胡乱拼接起来,稍微动一下,剧痛就顺着神经爬满四肢百骸。窗外是深冬的寒夜,冷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玻璃上,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极了她这三年来无声的哭喊。
“护士长,307床好像快不行了……”护工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真晦气,死了还得我们收拾。”
苏妧费力地掀了掀眼皮,浑浊的视线里只有斑驳的天花板。她想说话,喉咙却像被水泥封死,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意识渐渐飘远,身体的痛苦突然消失了。她“看见”自己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看着护工掀开她的被子,不耐烦地探了探鼻息,然后麻木地转身去报信。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滋味。
没有解脱的轻松,只有滔天的恨意。
她恨墨凛辰,恨那个她爱入骨髓,却将她亲手推入地狱的男人。她恨柳清清,恨那个披着白月光外衣,用最恶毒的计谋毁掉她一切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着她往前冲,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
水晶灯璀璨如星河,香槟塔折射出迷离的光,衣香鬓影的宾客们端着酒杯谈笑风生,俨然一副顶级豪门订婚宴的模样。
而宴会厅中央,站着的正是她刻骨铭心的仇人。
墨凛辰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那张英俊得足以让无数女人疯狂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惯有的冷漠疏离。他身旁的柳清清穿着洁白的定制礼服,挽着他的手臂,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与娇羞,宛如童话里的公主。
“凛辰,真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苏妧那边刚……你就迫不及待给清清补订婚宴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语气里满是调侃,“说真的,以前看你对苏妧那股子冷淡劲儿,还以为你是心冷,原来只是没遇到真爱啊。”
墨凛辰拿起桌上的香槟抿了一口,指尖骨节分明,动作优雅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瞥了眼身边娇笑的柳清清,目光重新落回朋友身上时,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像冰锥一样扎进苏妧的灵魂里:
“苏妧?”他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棋子。留着她有用时,给她口饭吃;没用了,自然该滚去她该去的地方。”
棋子?
口饭吃?
该去的地方?
苏妧的灵魂剧烈地颤抖起来,恨意像火山喷发般席卷了她的意识。她想冲上去撕碎那张冷漠的脸,想质问他那些年的温情是不是全都是假的,想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要在她付出一切后,又亲手将她送进精神病院,任由她被折磨至死!
可她只是个虚无的灵魂,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墨凛辰抬手,温柔地拂去柳清清发间的碎钻,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凛辰,你对我真好……”柳清清依偎在他怀里,声音软糯,“就是可惜了苏妧姐,她要是当初识趣点,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自找的。”墨凛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敢动你的东西,就该想到后果。”
轰——
苏妧的意识彻底被恨意淹没,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最终变成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猛地一阵窒息感传来,苏妧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不是精神病院的消毒水味,也不是订婚宴的香槟味。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环顾四周——
这里是墨家别墅的主卧,那张她睡了整整一年的超大婚床,铺着真丝床单,触感冰凉顺滑。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栀子花,旁边还摆着两个倒扣的香槟杯,杯沿印着浅浅的唇印。
而她的手上,正戴着那枚价值千万的鸽子蛋钻戒,戒指硌得指根生疼,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苏妧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皮肤白皙细腻,没有针孔,没有伤痕,甚至还带着刚做完新娘护理的娇嫩。她掀开被子,身上穿的是那件定制的真丝睡裙,是她新婚夜穿的那件!
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死在那个冰冷的精神病院里,死在墨凛辰和柳清清的订婚宴上!
苏妧踉跄着爬下床,扑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有些苍白,但眉眼精致,唇瓣饱满,一双杏眼原本该盛满温顺,此刻却因为震惊而睁得极大,眼底翻涌着与这张柔弱面孔截然不同的戾气与恨意。
这是三年前的她!是刚和墨凛辰结婚,还没有被磋磨掉所有棱角,还没有被柳清清的阴谋算计,还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苏妧!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三年前,她和墨凛辰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清晨!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深入骨髓的冰冷。苏妧抬手,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眼神一点点变得锐利如刀。
她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些非人的折磨,想起了墨凛辰那句“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棋子”,想起了柳清清得意的嘴脸。
前世的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出身调香世家,却为了墨凛辰,甘愿放弃自己的天赋,藏起锋芒,做他身后温顺隐忍的豪门太太。她甚至为了讨好他,主动荒废了父亲教她的金融知识,一门心思扑在家庭上,以为只要她足够听话、足够懂事,就能捂热他的心。
可结果呢?
她换来的是他的冷漠,是柳清清的步步紧逼,是被诬陷精神失常,是被夺走所有财产,最后惨死在精神病院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而她死后,她的丈夫,却在和她的仇人举办订婚宴,谈笑风生地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苏妧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镜中的女人眼底最后一丝迷茫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老天爷终究是开了眼,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不会再做那个恋爱脑的蠢货。
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调香师的天赋,金融操盘的技能,这些被她荒废的东西,将是她复仇的武器。
柳清清,墨凛辰……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苏妧猛地回头,看向那张婚床。
被子动了动,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坐了起来。
墨凛辰醒了。
他揉了揉眉心,睡眼惺忪,凌乱的黑发垂在额前,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凛冽。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确实是一张足以迷惑众生的脸。
前世的苏妧,就是被这张脸迷了心窍,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但现在,看着这张脸,苏妧心里只有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厌恶。
墨凛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看过来,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只是那慵懒之下,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眼神。
苏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墨凛辰,这一世,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你欠我的债,我会让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