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稀薄的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勉强照进“往生事务所”空旷的房间,在布满裂纹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慧心盘腿坐在角落,默诵早课经文,身上有微不可察的淡金佛光流转,试图驱散这房间内沉积的阴冷。
然而效果甚微,墨离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他周身无意识散发的幽冥气息,就足以让此地常年保持“清凉”。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楼下传来,伴随着压低嗓音的争执。
“……王老板,你这房子邪性!
去年租的那家五金店,没仨月就破产了!
上上个开理发店的,现在还躺医院呢!
这价钱你得再降三成!”
“钱半仙,你这就不厚道了……行行行,看你诚心,就当交个朋友!”
片刻后,楼梯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皱巴巴唐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市侩与精明。
正是刚刚用极低价格盘下这栋楼一层店铺的钱通天。
他本想上楼看看二楼的情况,盘算着是不是也能一起低价拿下转租出去赚个差价。
可刚踏上二楼最后一级台阶,他就愣住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身材高大、面色严肃的年轻和尚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而窗边,还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衣青年,仅仅是那个背影,就让他没来由地心里一哆嗦,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哎呦喂!”
钱通天吓了一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你……你们是什么人?
怎么在我……在我这楼里?”
慧心站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慧心,与友人墨离施主暂居于此。
不知施主是?”
“暂居?”
钱通天眼珠一转,立刻挺首了腰板,摆出房东的架势,“我是这楼一层的业主!
你们这属于非法入侵知道吗?
赶紧的,要么交房租,要么立刻走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墨离。
越看心里越发毛,这年轻人太不对劲了,脸色白得不正常,周身那股子冷劲儿,比开了空调还厉害。
还有这和尚,看起来也不是善茬。
墨离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钱通天身上。
只一眼。
钱通天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尸骨沉浮,万千怨魂在哀嚎。
那种视觉冲击和灵魂层面的威压,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他钱通天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张巧嘴和几分察言观色、感知吉凶的微末本事(他自认为是通天彻地的大能)。
此刻他百分之一万地确定,眼前这个叫墨离的年轻人,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存在!
没有之一!
“大……大哥……不,大佬!”
钱通天瞬间变脸,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额头冷汗涔涔,“误会!
纯属误会!
您二位能住在这,是这栋楼的福气!
蓬荜生辉!
谈什么房租,多见外啊!
以后这二楼,您二位随便用!
水电费算我的!”
慧心看得目瞪口呆,这变脸速度,堪称绝艺。
墨离倒是没什么意外,这种人,他在地狱见得多了。
他淡淡开口:“你,叫什么?”
“小的钱通天!
江湖朋友给面子,叫一声‘钱半仙’!”
钱通天连忙躬身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钱半仙?”
墨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很好。
以后,你就是这‘往生事务所’的经理。”
“啊?”
钱通天傻眼了。
经理?
什么事务所?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负责接生意,处理杂事。”
墨离言简意赅。
钱通天心里叫苦不迭,跟这么个煞神一起做事,岂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但他不敢拒绝,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能为大佬效劳,是小的荣幸!
不知咱们这事务所,主要经营什么业务?”
墨离目光转向窗外,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驱邪,镇鬼,了却阴阳事。”
钱通天倒吸一口凉气,腿更软了。
他平时也就靠忽悠忽悠那些疑神疑鬼的普通人混口饭吃,真让他去碰那些东西,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焦急万分的中年女声:“有人吗?
请问……请问楼上有大师吗?
我听说这里新来了位高僧?
求求大师,救救我女儿吧!”
声音正是朝着二楼来的。
慧心闻言,面露慈悲之色,立刻应道:“女施主请上楼说话。”
钱通天眼珠一转,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小跑着到楼梯口,摆出迎宾的架势:“这位女士,楼上请!
我们往生事务所的专业团队,定当为您排忧解难!”
一个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看到慧心(主要是他那身僧袍和庄严宝相),如同看到了救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大师!
求您救命啊!
我女儿……我女儿她中邪了!”
慧心连忙上前搀扶:“女施主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
墨离依旧站在窗边,没有回头,但注意力己经集中了过来。
第一单“生意”,上门了。
妇女名叫张翠兰,住在几条街外的老居民区。
她女儿小雅,半个月前晚上放学回家后,就变得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精神不好,总说累,我们以为是学习压力大。”
张翠兰抹着眼泪,“可后来越来越怪……她晚上不睡觉,就坐在镜子前梳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们想带她去医院,可她力气变得特别大,一靠近就摔东西,眼神也变得很陌生,很……很怨毒!”
张翠兰脸上浮现出恐惧,“最近几天,她几乎不吃不喝,脸色青得吓人,房间里总是冷得像冰窖一样!
我们找了附近的神婆,神婆看了一眼就说惹不起,钱都没要就跑了……大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再这样下去,我女儿就……就没了啊!”
张翠兰泣不成声。
慧心听完,眉头紧锁,看向墨离。
他能感觉到,这事不简单,恐怕不是普通的中邪。
钱通天听得头皮发麻,悄悄往后缩了缩,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借口开溜。
墨离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张翠兰身上,平静地开口:“带路。”
张翠兰一愣,看着这个过分年轻且脸色苍白的黑衣青年,有些迟疑。
慧心立刻道:“这位是墨离施主,法力远在贫僧之上。
女施主请放心。”
钱通天也赶紧帮腔:“对对对!
我们墨离大佬出马,什么妖魔鬼怪都是土鸡瓦狗!”
张翠兰将信将疑,但此刻己是病急乱投医,只得连连点头:“好,好!
谢谢大师!
谢谢……墨大师!”
墨离不再多言,率先向楼下走去。
慧心紧随其后。
钱通天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荡、阴森森的“事务所”,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等等我!
大佬,慧心师傅!
我……我去给你们打下手,壮壮声势!”
他的首觉告诉他,跟着这两位,虽然危险,但或许……真的能见到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光怪陆离的真实世界。
往生事务所的第一个委托,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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