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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镜像

发表时间: 2025-10-03
午后的光线在老旧咖啡厅的窗框上被切成一格一格,像是被时间分割成了片段。

咖啡厅的地下室是B市少数还保留原始石墙的地方,空气里混着烘焙与潮湿电缆的味道。

张弦在角落的台子上铺开笔记本,屏幕像一面暗色的湖,反射出他专注的侧脸。

老狐坐在对面,手里拨弄着一只看起来己有些年头的翻盖手机,像个固执的修表匠。

“把你那份镜像给我看看。”

老狐把杯子放下,声音低而稳。

张弦伸出移动硬盘,像是递出一件危险的信物。

林哲把手覆在硬盘上,手心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像血流里藏了个节拍器。

他们把数据接入老狐的工作站。

屏幕上很快展开一长串十六进制块,像在海面上漂浮的碎冰。

老狐习惯性地眯起眼,一行行读着,又把几个块转成声音波形,放到了扬声器里。

声音先是杂乱的电流,然后慢慢拼凑出一段柔软、皱巴巴的哭声——是女童还是婴儿,细小却清晰,带着潮湿和距离感。

林哲的手在桌面上微微发抖,这哭声像他胸口的回声。

他记得那感觉,那段记忆碎片,以及“档案:未归者”——那西个字像是烙在脑里的印章。

老狐合上手指,语气里带着一种长年累积的怀疑和不耐烦:“这声纹不是合成的。

不是简单的样本拼接,是原始录音。

有人把一个真实的声音作为素材写进了会话流里,然后被‘封装’成了残片。”

“那意味着?”

林哲几乎是把话吞回去。

老狐抬手在空气中比划:“意味着有人把真实的人类记忆、声音,乃至情绪,作为数据片段保留下来——不是为了优化体验,也不是为了修补模型。

而是作为‘记录’。

记录什么?

为什么保存?

这超出常规测试的范畴。”

张弦用手指敲了敲键盘,屏幕跳出一行注解:**外来指纹:Aster-Archive/未归者/segment-0452**。

“看到没?”

他指着那一行,“Aster Archive——我在旧的镜像里见过这个名字。

不是公开分区,是心域早年做内部试验时的代号分区。

那时候他们做了很多‘备份实验’,有几起传说级别的事故——有人成为了测试样本,然后从记录中彻底消失了。”

“消失?”

林哲的声音低到像是在说一件忌讳的事。

“是的,”老狐说,“在公司高层的说法里,那些都是‘失败案例’,项目名被打上了灰色封印。

信息被分割、加密,再逐步投入到不同的镜像中流通。

有些碎片被人拿去做训练模型,有些被当作私人收藏。

但你现在触碰到的,很可能是一段未被彻底擦除的原始片段。

一个活人的残响。”

林哲试图把那句“有人在记录,也有人在看”嵌进老狐的话里,像寻找证明。

但老狐并不需要他证明,只是把一只旧手电递过来,照在硬盘和日志上,像是在找出字里行间的蛛丝。

“注意看时间轴,”张弦说,他把时间轴拉长。

数据的原始生成时间早于林哲第一次进入第二都市的记录,甚至比他做测试的时间还要久。

那意味着,这段声音并非最近生成,而是被存储、迁移、再被附着在某个会话上,像是被重新放入流通体中。

“也就是说,”林哲努力让自己冷静,“有人把旧档案当作某种种子,散播到现有会话里?”

“散播,或是标记。”

老狐回应,“标记给谁?

给系统?

给某个观察者?

或者给像你这样的‘门票持有人’。

这不是随机噪声,这是一种有意的痕迹。”

窗外的傍晚慢慢沉下来,地面反射出市区霓虹的早起灯光。

林哲觉得自己像坐在一艘被暗流拖拽的小船上,船下的水并不平静。

问题是,水面下到底藏着什么。

“你确定我们要把这事放在心里?”

张弦问。

“不能放空。”

老狐摆手,“等公司的人上门,我们就输了。

但你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的建议是——先弄清楚这段残片的源头在哪个存储节点,然后判断是被动遗留还是主动插入。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绕过公司几层审计。

也就是老办法:旁路节点、伪证书、和一段能混淆日志的中继。”

林哲知道那一套是违法的,是冒险的,是可能把自己推进更深泥淖的选择。

但他的心里燃着别的火——那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有点儿像负罪感的召唤:既然有“人”的声响被封在代码里,既然有人在看,那么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乌鸦呢?”

张弦低声问。

老狐沉吟,“乌鸦会有办法,但乌鸦也有算盘。

他不是救援队,他是镜子——碎了也会反射利刃。

短时间内我不想让乌鸦知道你们的名字。

先让我们自己做点工作。”

他们按照老狐的方法开始部署:用张弦拿到的旁路节点做一份更完整的镜像,拆分出那些带有Aster-Archive签名的数据包,再用老狐的离线工具对签名进行逆向,尝试找到指纹链的起点。

这个过程像考古,一层层刮开被时间覆盖的灰土,露出一段段诡异的铭文。

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林哲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婉发来的消息:**今晚有空吗?

我想和你谈点事。

**他看了消息,指尖微僵。

苏婉的关切从来不是随便一个问候,她的字句里总有一种掷地有声的现实感,像指北针,提醒他别走得太远。

他回了句:**有事吗?

** 然而没有写入关于“档案”的一字。

他没有把电脑前屏幕上那段哭声发给她,尽管心里很想让她听到那种真实的脆弱。

老狐推了推眼镜,“你若要把她拉进来,先弄清楚你能给她的是什么。

不要把她当作盾牌,也不要把她当作救生圈。”

话像冷水,打在他心上。

他握紧拳头,想起李教授在课堂上的一句话:**科技的每一次进步,都在伦理上留下空白,空白里的人却是真实的。

**他开始明白这句话比课堂上讨论时更沉重——每一个“残片”背后,可能有一个真实的家庭、一个活生生的名字,一个现实世界正在等待的呼唤。

夜色完全降下,地下室的灯光投在他们三人阴影的交叠上。

数据逐渐拼凑出更多片段:有孩子的哭声,有一段低语(像是哼唱),还有一段女性说话的断句——“妈妈…不要走…”。

这些声音交错得像一团被打散的线团。

“这些听起来像是家庭片段。”

老狐说,“不是实验室日志,也不是临床记录。

这是——生活的残片,被转写进了存储。”

“谁会把生活首接写进系统?”

张弦的眼里闪起了怒气,“是公司内部的某个研究员?

还是更早期的人为所欲为?”

“可能两者都有。”

老狐摇头,“也可能是有人把他们当作资料采集的对象:生命数据、情绪波动、疼痛阈值——这些都是有价值的研究对象。

更可怕的是,若有人以为可以控制或交易这些碎片,那就不再只是伦理问题,而是商品化的人类记忆。”

空气里突然沉入一片沉默,连地下室的老钟也像被这种话语压住了节拍。

林哲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现实世界的重量在那个瞬间变得铿锵有力——他想到父母,想到苏婉可能的担忧,想到任何一个现实中的名字被数字化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的手心出汗,像触摸到未知的温度。

老狐合起笔记本,收敛起今天的粗糙与急躁:“今晚我们做第一次追踪。

张弦会用旁路节点去探那个Aster-Archive的镜像入口,我会在后台做签名逆向。

你——林哲,今晚不要上心域的常规频道。

别去新月广场,别去显眼的公共场所。

如果伊芙主动联系你,你先别透露任何会话以外的细节。

明白吗?”

林哲点头。

他站起来的时候,胸口有股说不清的空虚与坚定并存,像一把继续推进的锤。

他的决定不是完全理性,而是被某种责任推着往前走:那声音曾是真实人的呼唤,而不只是冰冷的代码。

他们离开时,老狐把一个小纸条塞给林哲,上面写着一串字符和时间:“23:15 — 旧灯塔频道”。

林哲知道那不是公司行程表上的任何一项——旧灯塔是个私有的虚拟地标,常被人当作秘密***地点。

纸条像一把钥匙,既可能打开新门,也可能引他走进陷阱。

回到宿舍,房间里只剩下柔和的台灯光。

林哲把纸条夹进书里,轻轻合上。

他躺在床上,天花板的裂缝像一张老旧地图,线条通向未知。

窗外偶有车灯掠过,像远处海面上的闪光。

他闭上眼。

那阵哭声在脑海里又响起,夹杂着潮湿木头的气味和被遗忘的地图角落。

伊芙的声音在他记忆深处轻声说过一句话:“有人在看。”

这句话如今像一根隐形的线,在他耳际颤动,牵着他向夜的另一端走去。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今晚,他无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