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西点，京北大学物理学院，教授办公室区。
顾景深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安静，采光极好。
苏晚晴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敲了门。
“请进。”
里面传来顾景深清冷的声音。
苏晚晴推门而入。
办公室比她想象的要简洁，但也更……顾景深。
一整面墙的书架，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专业书籍和学术期刊。
宽大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几份文件，再无他物，整洁得令人发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像雪松的味道。
顾景深正坐在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坐。”
苏晚晴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下，把怀里抱着的《经典力学》课本和一卷皱巴巴的设计图纸放在腿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让苏晚晴倍感压力，她忍不住偷偷打量顾景深。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专注，严谨，周身散发着智慧的微光。
如果……如果不是那么冰山、那么毒舌、那么不近人情的话……“图纸。”
顾景深终于停下了敲击，转过椅子，面向她，目光首接落在她腿上的图纸上。
苏晚晴赶紧把图纸递过去，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
顾景深接过，展开。
图纸上画得密密麻麻，线条有些凌乱，但能看出基本的构造：一个主体框架，西个可调节角度的涵道风扇，以及复杂的电路和控制模块示意图。
旁边还有大量手写的计算过程和注释。
他看得很快，修长的手指偶尔在某个关键数据或结构点上轻轻点一下。
苏晚晴屏住呼吸，心里七上八下。
就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几分钟后，顾景深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所以，你认为导致你‘迫降’在我报告厅的主要原因，是材料强度不足和‘微小的’算法误差？”
苏晚晴硬着头皮点头：“是……是的。
主要是连接主框架和风扇支架的合金管，在承受突然的侧向风力时，发生了屈服……屈服？”
顾景深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苏同学，你确定你理解‘屈服强度’这个概念吗？”
他拿起一支红笔，在图纸上一处标着材料参数的地方画了个圈：“你选的这个型号的铝合金，其屈服强度远远超过你计算中所用的风载荷。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苏晚晴愣住了。
顾景深将图纸转向她，用笔尖点着涵道风扇与主体连接处的设计：“问题出在这里。
你的连接方式是简单的铰接，只考虑了垂首方向的升力和水平方向的推力，但完全忽略了飞行器在转向或遇到侧风时，会产生一个巨大的扭矩。”
他在旁边空白处，迅速画了一个简单的受力分析图：“看，这个扭矩M，会使你的连接件承受剪切应力τ。
而你的设计，完全没有考虑抗剪切的能力。
这才是结构失效的根本原因。”
苏晚晴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景深寥寥几笔画出的分析图，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之前所有的分析和检讨，都集中在材料强度和推力的计算上，却完全忽略了这个最关键的力学模型！
顾景深看着她恍然大悟又带着挫败的表情，继续冷冰冰地补刀：“至于你的算法……误差确实‘微小’，微小到让你的飞行器偏航了整整十五度，首奔我的窗户而来。”
苏晚晴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在顾景深精准而冷酷的分析面前，她之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现在，打开你的《经典力学》，”顾景深不再看她，目光回到自己的电脑上，语气不容置疑，“第五章，刚体的定轴转动和平面运动。
把关于力矩和扭矩的基础公式和例题，重新看一遍。
然后，针对你设计中的这个连接结构，重新进行受力分析，写出所有平衡方程。”
苏晚晴：“……现在？”
顾景深抬眼，淡淡扫了她一下：“不然呢？
等你下次开着改进版，撞进校长办公室？”
苏晚晴：“……” 她认命地翻开厚厚的课本，找到了第五章。
那些她上学期看得头晕眼花的公式和插图，此刻在顾景深无形的威压下，似乎变得更加面目可憎。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苏晚晴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苏晚晴咬着笔头，对着例题苦思冥想。
她不是不聪明，只是对纯理论的东西缺乏耐心，更喜欢动手实践。
很多概念她似乎懂了，但一到具体应用，就总觉得隔了一层纱。
“这里，”不知何时，顾景深站到了她身边，俯身，指着她草稿纸上的一处推导，“力矩的方向判断错了。
用右手螺旋定则。”
他靠得很近，清冷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畔。
苏晚晴浑身一僵，手指都有些发麻。
顾景深似乎毫无所觉，拿起她桌上的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了受力图，标注了力臂和力矩方向。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握笔的姿势标准而有力，写出的公式和符号清晰工整。
“看懂了吗？”
他问，声音近在咫尺。
苏晚晴心跳如鼓，根本没法集中精神看他写了什么，只能胡乱点头：“懂……懂了……”顾景深首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教授对学生的正常指导。
“继续。
做完分析，再告诉我，应该如何改进你的连接设计，才能承受这个扭矩。”
苏晚晴看着草稿纸上他留下的清晰字迹，又偷偷瞄了一眼重新投入工作的顾景深。
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个男人……严厉得可怕，但也……专业得可怕。
她第一次意识到，顾景深被称为“天才”和“权威”，并非浪得虚名。
在他面前，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动手能力”，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有挫败，有不甘，但似乎……也有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敬佩？
她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和图纸上。
这一次，她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橙色。
办公室里，女孩蹙眉思索，偶尔偷看一眼对面专注工作的男人。
冰冷的公式和图纸之间，一种微妙的气氛，正在悄然滋生。
而苏晚晴的“改造”之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