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中海，秋色渐浓。
难得争取了一天休假，李文武驾着车朝城郊驶去，他要陪庄静荷参加一位病友的告别仪式。
本来前两日就要去吊唁的，只因庄静荷身体欠佳，拖到了出殡这一天。
一路上，庄静荷都在讲着那位病友的故事，李文武并不插嘴，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庄静荷也并不介意，自顾自说着。
到了殡仪馆，车停好，庄静荷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文武轻轻拍了拍庄静荷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我们下车吧！”
庄静荷点了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殡仪馆特有的味道，四处可见悲伤的人们，时不时能听到不远处告别大厅里传来的哭喊声。
任何人到了这里都免不了戚戚然。
“静荷姐你来啦！姐夫好！”
李文武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打招呼的男生李文武见过，庄静荷在病友群认识的朋友，本应该念高中的年纪，却因为病情不得不休学在家，也是个可怜孩子。
庄静荷看到顾炘，原本强撑坚强的她，瞬间眼眶红了。她知道，去世的这位是顾炘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一直相互鼓励着，上次见面感觉还好好的，没想到那么突然。
她扶着顾炘的胳膊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听说他走得没有痛苦。”
“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李文武暗自叹了口气，经历过磨难的孩子总是比同龄人坚强得多。
前来告别的人并不多，除了病友群的几位朋友，剩下都是死者亲属和曾经的老师同学。死者的父母年纪并不大，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小小的告别厅装不下他们中年丧子的悲痛。
路上庄静荷提到过，为了治病，他们家里的积蓄早已掏空，这次病情毫无征兆突然恶化，成为了压倒夫妻俩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难想象，在决定放弃治疗的那一刻，夫妻俩会有多么痛苦。
没有多少繁琐的仪式，死者家中长辈简单致谢后，所有人绕行遗体三周，作最后的告别。
仪式结束后，李文武和庄静荷本打算多待一会儿，结果队里一个电话，李文武的休假就结束了。
“你去忙吧，我还想待一会儿，别担心，过会儿我搭别人的车回。”庄静荷善解人意地说道，两人相处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案子说来就来的状态了。
“嗯！”李文武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庄静荷喊住。
“注意安全，别再冲动了！”
“知道！不好意思，改天再陪你！”
所谓改天再陪，一改，就不知道哪天了。
然而李文武没想到的是，这次没过多久，庄静荷又有一位病友病逝。
庄静荷并没有主动开口让他陪，甚至起初都没说起这个事情，只是心里难受，哪里瞒得过李文武。
身为一名刑警，李文武其实手头事情多得很，奈何上次说好了休假陪她，却中途离去办案，心里有亏欠，更何况，庄静荷患病以来身心疲惫，病友接连去世对她的打击也很大，李文武实在于心不忍。
吊唁的时间并不长，事毕后，庄静荷不想回家，李文武便带着她到江边散步。
同样的景致，不同的人眼里会生出不一样的心情。
两人走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李文武见庄静荷闷闷不乐，主动找话题道：“老头子昨天打我电话，从邻居家弄了只小狗，让我们过年回去的时候看看，要不要带回来养……”
“老周走得没什么痛苦，”庄静荷悠悠说道，“挺好的，真的，我们都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静荷……”
“对我们，或许也是，”突然，庄静荷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李文武，看着他的眼睛，用极为认真的语气问道，“阿斌，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的病情又恶化了，能不能让我……”
李文武闻言，刚想要开口打断庄静荷的话，却被她按住嘴。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庄静荷说道，“嗯……不能说能不能，应该是一定，一定让我体面地离开，好吗？”
“什么能不能的！没有什么如果的！静荷，你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上次检查医生已经说了，你康复的很好，调养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文武急切地说道。
“可是……算了，希望一切都好吧……”
……
李文武将庄静荷送回家，赶回局里的路上，电话又来了。距离他家不远的小区有人上吊自尽，辖区派出所民警请求支援。李文武一看距离自己不远，索性一把方向盘，直接朝案发现场赶去。
赶到的时候，队里其他人还没到，对接他的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
屋子已经开窗通风，但是屋内还是弥漫着一股酸腐味，让辖区民警很是皱眉。
李文武对这样的场合很熟悉，没有太当回事。
“公司的人报的警，两天没上班，电话联系不上，开门进去发现上吊在客厅，初步看，人死了有段时间了。”
李文武目光扫过客厅，除了翻倒的椅子外，一切井然有序，并没有争斗的痕迹。尸体已经被取下，静置在客厅一侧。他不急不徐地戴上手套，上前掀起盖在尸体面部的毛巾，边观察边问道：“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能排除他杀吗？”
“桌子上有份遗书，看着像是***，不过不好说。”
李文武走向餐桌边，一边查看遗书，一边又问：“报案人呢？”
“报案人是死者公司的人，并没有来现场，”民警回答道，“他们联系不上死者，就打了110，我们上门查看才发现的。”
“哦？”李文武扭头看向民警，“不过是两天没上班，不至于破门而入吧？”
“这人是老板的司机，平日里随叫随到的，从来没有这样失联的情况，而且……”民警犹豫了一下说道，“对方跟所里打了招呼，所以派我们过来看看。”
李文武点了点头。
按照遗书上说的，死者是由于堵伯欠债太多，无力偿还选择***，这种情况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遗书为何竟是用A4纸打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