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城的六月,总被槐花香泡得发甜。
图书馆后院那棵老槐树长得繁茂,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叠出一层薄薄的“雪”。
林微跪坐在树下的旧蒲团上,膝头摊着本脱线的《宋本楚辞》,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修复针,正小心翼翼地将断开的纸页对齐。
外婆织的蓝白格子手帕搭在旁边的石桌上,边角绣的“微”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藏在帕子下的手机——屏幕亮着,是邻市医院的复诊提醒,外婆的阿尔茨海默症需要每月调药,这月的医药费还没凑够。
她指尖顿了顿,把注意力重新落回书页,针脚要细,就像她藏在心里的心事,不能露半分。
“微微!
帮个忙!”
苏晓棠的声音从图书馆正门传来,带着点急促。
林微放下针线,拍了拍膝头的槐花瓣,快步走过去。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白大褂的温景然,另一个男人却让她愣了愣。
男人穿黑色短袖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左臂一道淡粉色的疤,像条狰狞的线刻在皮肤里。
他个子很高,站在逼仄的门廊里显得有些局促,眉骨锋利,眼神冷得像结了冰,手里捏着个黑色皮质手包,周身的气场和小城的温润格格不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人。
“这是沈砚辞沈先生,”温景然笑着拉过男人,语气熟稔又带着点谨慎,“他刚到咱们这儿,手臂受过伤,想借几本术后康复的书,我这几天值夜班脑子乱,记不清医疗区的书架位置,你常管着借阅,帮着找下呗?”
林微点头,目光不小心扫过沈砚辞的手臂,又飞快移开——那道疤看着太疼,她没敢多盯。
“医疗类的书在二楼东侧,我带你们上去。”
她转身往楼梯走,脚步放得轻,怕踩碎了满廊的槐花香。
沈砚辞跟在后面,视线却落在她垂着的手背上——她的手指纤细,指腹带着薄茧,是常年碰古籍、捏针线磨出来的。
走到二楼拐角,林微忽然停住,回头时差点撞上他的胸膛,慌忙后退半步,脸颊瞬间红了:“就、就在前面第三排,康复类的在最里面。”
温景然看出她的紧张,笑着打圆场:“沈先生你先看,我跟微微去楼下拿个登记本。”
说着拉着林微往楼下走,路过石桌时,林微想起手帕没拿,转身去取,却看见沈砚辞站在窗边,目光正落在石桌上的蓝白手帕上,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恍惚。
“沈先生?”
她轻声喊了句。
沈砚辞猛地回神,像被抓包的孩子,迅速移开视线,指尖攥了攥手包带:“麻烦你,找本《上肢术后功能锻炼指南》。”
林微应着,转身去书架找书。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槐花香从开着的窗飘进来,绕着她的衣角打转。
沈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弯腰找书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方手帕——蓝白格子,绣着“微”字,和他童年记忆里,母亲留在小城的那方旧帕子,像得惊人。
他忽然觉得,这座他本以为“闭塞无趣”的小城,好像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