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登出按钮的残影，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短暂，却瞬间点燃了林奇几乎被冻僵的血液。
希望！
虽然扭曲模糊，但它确实出现了！
这意味着系统并非完全消失，只是……只是出了某种严重的问题！
它可能还在，只是他无法正常调用！
这个发现让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因长时间蜷缩而麻木的双腿一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这一次却是因为激动而非纯粹的恐惧。
“有反应！
它有反应！”
他声音沙哑地低吼着，眼睛死死盯着刚才出现残影的虚空，试图再次将它召唤出来。
他拼命集中精神，将全部意念再次灌注于“呼出系统菜单”这个指令上，额角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出来！
给我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默念，眼睛瞪得发酸。
一秒，两秒……视野里空空如也。
除了森林，还是森林。
那该死的、无比真实的森林。
刚才那惊鸿一瞥，仿佛只是一个残酷的幻觉，一个绝望大脑编造出来的海市蜃楼。
“不……不可能！
我明明看到了！”
林奇拒绝相信，焦躁地来回踱步，粗糙的鞋底碾过地上的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
工程师的偏执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出来。
“是方式不对？
还是需要触发条件？”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刚才那次……是在我极度绝望后又拼命集中意念时出现的……情绪？
精神力？
还是单纯的巧合？”
他尝试回忆刚才的状态，试图复刻那种混合了绝望、不甘和极度专注的复杂心境。
他反复尝试，一次次地集中，一次次地呼唤。
偶尔，视野会极其轻微地抖动一下，或者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噪点，但那个关键的菜单残影，再也没有出现。
更别提那个象征着自由的登出按钮了。
一次次的失败像冷水一样浇熄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焦躁和绝望重新开始啃噬他的理智。
如果连这唯一可能的漏洞都无法抓住，那他还能怎么办？
坐以待毙？
永远留在这个鬼地方？
一个更极端、更可怕的念头，伴随着公司内部关于“沉浸式设备安全协议”的模糊记忆，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在极端异常情况下，若所有软性指令失效，强烈的外部***或对用户生命的潜在威胁，有可能触发硬件层面的安全机制，强制断开神经连接。
强烈的外部***……对生命的潜在威胁……林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
那里，一根从某棵枯树上断裂下来的粗壮树枝，一端相对平整，另一端却裂成了尖锐的、如同长矛般的断口。
木质坚硬，尖端在斑驳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用自我毁灭的方式，去赌一个渺茫的可能性？
赌这个世界的“死亡”，能触发那该死的安全协议？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手背上刚刚结痂的擦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痛感的真实性。
如果……如果死亡的感觉也同样真实，甚至更加……？
他猛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再试试别的指令……”他试图说服自己，声音却虚弱无力。
他再次尝试了所有己知的、甚至胡编乱造的指令，得到的唯有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间的光线变得越来越倾斜，温度也开始下降。
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他逼疯。
最终，所有的侥幸心理都被残酷的现实碾碎。
他看着那根尖锐的木桩，眼神从挣扎、恐惧，逐渐变得空洞，最后凝固为一种绝望的疯狂。
就像溺水之人，明知稻草无用，却还是拼尽全力要去抓住。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根木桩，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每靠近一步，心脏就收缩得更紧一分。
他在木桩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清冷的草木香此刻闻起来却像是铁锈的味道。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然后，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速度，调整身体的角度，将左胸——心脏的位置，对准了那根尖锐的木桩断口。
“会成功的……一定会强制离线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催眠。
下一秒，他心一横，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撞！
“噗——”一声沉闷而可怕的、撕裂**的异响传来。
难以形容的、超越了他所有认知和想象极限的剧痛，如同爆炸般从他胸口瞬间扩散到全身每一条神经末梢！
那根本不是“痛”这个词可以概括的感觉，那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冲击，仿佛整个存在都被瞬间碾碎！
“呃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冲破他的喉咙，却在半途就因肺部被刺穿而化为嗬嗬的漏气声。
视野在刹那间被染成一片血红，随后迅速变黑，所有的声音和感觉都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坠入无边的、冰冷的死寂。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缓缓上浮。
剧烈的疼痛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失重感和漂浮感。
黑暗渐渐淡去。
林奇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随即清晰。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片茂密的、苍翠欲滴的古老森林。
高耸的巨树，缠绕的藤蔓，斑驳的阳光，湿润的空气……一切如旧。
他躺在地上，身下是铺满枯枝落叶的土地。
他僵硬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粗糙的亚麻布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损，更没有血迹。
他颤抖着手猛地扯开衣襟——皮肤光滑，连一个红点都没有。
仿佛那锥心刺骨的剧痛，那生命急速流逝的冰冷，都只是一场逼真到可怕的噩梦。
不！
不是梦！
那痛苦的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他战栗。
他猛地扭头看向旁边——那根尖锐的枯木桩，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断口处没有任何血迹。
“呵……呵呵……”林奇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破碎的轻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绝望嘶吼。
“哈哈哈哈哈——回不去！
真的回不去！
死了也回不去！”
他瘫软在地，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住颤抖，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泥土粘在脸上。
他亲手尝试了最极端的方式，用自己的“死亡”验证了最可怕的猜测。
这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登出的游戏。
这是一个进来了，就可能永远无法离开的……囚笼。
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寒冰，彻底封冻了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