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奔赴仙门的人流后,林惊寒像一株被风卷走的蒲公英,在人间的缝隙里辗转。
他顶着一张尚未长开的少年面孔,身量单薄得像根易折的芦苇,粗布衣衫泛着灰色,脚下的草鞋破旧不堪。
江湖路比想象中更难走,小说里描写的“侠肝义胆”,到了实处只剩柴米油盐的窘迫,好在这具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心智。
林惊寒懂得藏起外露的情绪,遇到地痞流氓就装聋作哑,遇到商队便投机讨好,白日里帮药铺采些常见的草药,或帮店家劈柴讨个窝头;夜晚时就寻个墙根或找个破庙,听着外面簌簌的风声。
生活艰苦,但他凭着这份“早熟”,倒也活了下来。
只是夜深人静时,林惊寒摸着胸口的那道旧疤,仍会想起那个御剑的修士,想起修士临走前的那句“护几护人”的话语。
每当这时,他的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闷又涩。
他知道这是属于原身的情绪,自从穿进这副身体后,虽然接受了原身的全部记忆,也改变了原主入仙门必死的结局,但似乎他并未与这副身体真正的融合。
入秋后的一场暴雨来的猝不及防,彼时的林惊寒正在山上采药,只能慌不择路的跑进一座荒废的山神庙。
庙门早己朽烂,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打湿了他捡来的破布棉衣。
林惊寒擦了擦手上的水,摸出火石,好不容易在神龛后拢起一小堆干柴,火苗舔着柴火噼啪作响,烤了会儿火,总算驱散了些寒意。
寒意驱散后,紧接着袭来的就是饥饿,林惊寒从怀里取出半块麦饼慢慢嚼着,眼神落在了外面白茫茫的雨幕上。
看这雨的形式,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可惜了草药还没采多少呢,等雨停后山路又不好走,哎,看来明天又要饿肚子了。
正郁闷着,庙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咒骂。
林惊寒心里一惊,看样子来者不善,他迅速熄灭柴堆,用碎石压住火星,换了个暗处躲了起来。
只见三个拿着刀的男人跑了进来,为首的男人一脸络腮胡,穿着破洞的破布短褂子,手上的柴刀晃着冷光,刀背和裤脚还卷着草叶和泥浆。
另外两人亦是如此,粗糙的手掌死死攥着刀柄,粗略一看便知道,这三人绝非山下的平民百姓,那股蛮横戾气分明就是盘踞山头的土匪。
林惊寒断定几人的身份后,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他来山上采药前便己打探过,没听说这附近的山头有土匪,也不知这三人是恰巧路过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只好祈祷着这三人只是来这庙中躲雨,雨停便走。
几人找着木柴打算生火,潮湿的木块磕在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有火星。”
突然,矮个土匪的声音传来,震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惊得林惊寒吓出一身冷汗。
那土匪站在神龛后,指着一小撮尚未完全熄灭的炭灰,那点暗红在昏暗里格外扎眼。
另外两人立刻跑过去,为首的络腮胡看了看,“柴火刚灭没多久。”
他声音沉下来,眼神扫过炭灰上的石头,“是被人故意弄灭的,这庙里肯定藏了人。”
说罢一脚踹翻脚边的木柴堆,“给我仔细搜,旮旯缝都别放过,把人给我揪出来。”
另两名土匪闻言,立刻在庙内翻找起来。
林惊寒藏在暗处,心揪得发紧,眼看一名土匪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搜到他这里,他清楚,这些人面目狰狞,一旦被抓绝无生路。
他飞速盘算,此刻冲出去,外面下着雨,土匪或许不会穷追,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念头刚落,林惊寒猛地向庙外冲去。
领头的络腮胡土匪见状,手起刀落,一把钢刀首飞过去。
就在林惊寒即将踏出庙门的瞬间,那把刀钉在他身前几厘米处,挡住了去路。
巨大的恐惧让他双腿一软,重重坐在地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近处那土匪见林惊寒瘫坐在地,立刻快步冲了上去。
林惊寒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想跑,可他的速度远不及常年作恶的土匪,对方抬腿就是一脚,重重踹在他身上,林惊寒瞬间失去平衡,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还想跑?”
那土匪走近,抬脚就要踩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雨幕,带着破空的锐响。
林惊寒只觉眼前一花,刚才还嚣张的土匪首接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庙墙上滑下来,手里的刀“哐当”落地,捂着胸口痛苦***。
剩下两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同样的力道掀翻。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来人身形虽少年模样,出手时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劲,像是茶馆里说书先生口中的“修士手段”,绝非他们这些的土匪能招惹的。
雨幕中,少年缓步走进来,恰逢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空,白光瞬间照亮破庙。
林惊寒这才看清,这少年身姿挺拔,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身着一身红衣,衣料是极正的红,像燃得最烈的火焰,在这阴沉的雨天里灼人眼目。
土匪们见状不妙,起身便要跑,他们混江湖多年,再蠢也看得出,这是位修仙者,是能御剑斩妖的存在,绝不是他们能敌的。
那少年见几人要跑,也不阻拦,只是在几人跑远时,又是一道剑式过去。
林惊寒远远看着那几道身影倒下,开口问道:“他们死了?”
“死不死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未脱的清朗,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惊寒身上,“怕了?”
林惊寒抬头和少年的目光对上,虽是雨夜,他却觉得少年的那双眼睛很亮,像淬了光的星辰。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