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耳光响彻正堂,我捂着***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妻子柳如月。
“沈钰,你这个肮脏的废物!你竟敢用碰过别的女人的手来碰我!”她美艳的脸上满是嫌恶,指着我的鼻子尖叫,“你别忘了,你只是我柳家养的一条狗!”
我喉咙干涩,缓缓开口:“如月,那是一具尸体,我是仵作,验尸是我的职责。”
她却笑了,笑得癫狂又轻蔑:“尸体?沈钰,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为了和外面的野女人厮混,连这种鬼话都编的出来!你脏,你太脏了!”
柳如月的尖叫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她那张平日里被京城无数公子哥追捧的绝美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鄙夷而扭曲着,美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刻薄与疯狂。
“沈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抖,“我爹堂堂内阁大学士,我柳如月是京城第一美人,下嫁给你这个连品阶都没有的贱役,你不知感恩,还敢在外面乱来!”
我放下捂着脸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她上等胭脂的香气,此刻却像是淬了毒的烙铁,灼得我心口发烫。
我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几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她们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藏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
不用问,定是她们又在如月面前嚼了舌根。
我成婚三年,身为大学士府的姑爷,却做着最低贱的仵作行当,这本身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府里的下人,面上恭敬,背地里谁不是拿我当个玩意儿看?
“我没有。”我平静地看着她,试图解释,“西城清音阁的花魁杜鹃死了,府衙让我去验尸,查明死因。我接触她,是因为公事。”
“公事?”柳如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一步步逼近我,华丽的裙摆拖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好一个公事!沈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清音阁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女人是什么货色?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死去的妓子共处一室,***她的衣服,一寸寸地摸,你管这叫公事?”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仵作这行,本就被人瞧不起,视为不祥。我验尸,是为了让死者安息,让真相大白。可是在她嘴里,却成了如此不堪入目的龌龊之事。
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柳如月,”我连名带姓地喊她,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疏离,“在你眼里,我的职责就这么让你不齿吗?”
“不齿?”她冷笑一声,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沈钰,你配跟我谈‘职责’两个字吗?你的职责就是当好我柳家的上门女婿,安分守己,别给我爹丢人!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刻辞了你那份贱役,然后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她高高在上地宣布着对我的“宽恕”,仿佛这是天大的恩赐。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三年前,我还是个穷秀才,一次意外救了被歹人惊了马的柳如月。她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嫁。柳大学士拗不过她,只得招我入赘。
我以为,我遇到了一生的良人。
可婚后,她对我考取功名的期望,变成了对我屡试不第的失望。她对我选择成为一名仵作的震惊,变成了如今深入骨髓的鄙夷。
她爱的,或许从来不是我沈钰,而是那个救了她的“英雄”的幻影,一个可以任由她搓圆捏扁,完全符合她想象的夫君。
一旦我偏离了她设定的轨道,我就是错的,是脏的,是该被抛弃的。
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意席卷了我全身。
“如果我不呢?”我轻声问。
柳如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不辞去仵作的差事呢?”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目光平静地迎上她不敢置信的眼神。
“你……你敢!”她气得浑身发抖,“沈钰,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柳家给你的?离了我柳家,你就是个饭都吃不饱的穷酸!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价还价?”
“资格?”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柳如月,这三年来,我吃的每一粒米,都是我自己当差赚来的俸禄。我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最普通的棉麻布料。你柳家那些金尊玉贵的玩意儿,我何曾碰过分毫?”
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
“这件衣服,二十文钱。我查案的工具,一两银子。我每个月的俸禄,三两银。或许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但足够我养活自己。”
我一步步走向她,她被我身上陡然升起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我沈钰,不是靠你柳家养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柳如月的心上。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她你了半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重新燃起怒火,“好,好你个沈钰!你有骨气了是吧?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你别忘了,你的仵作差事,当初还是我爹看你可怜,托人给你安排的!我爹能给你,就能收回来!”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消散殆尽。
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这份差事是我凭着自己的本事考来的。我熟读《洗冤集录》,对人体骨骼脉络了如指掌,这才在众多应试者中脱颖而出。
却原来,背后还有柳大学士的“施舍”。
这份我引以为傲的、能够为死者言、为生者权的职责,在她和他父亲眼里,不过是一件随手可以丢弃的垃圾。
“好。”我轻轻吐出一个字。
“什么?”柳如月没听清。
“我说,好。”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清晰地说道,“这差事,我不要了。这大学士府的姑爷,我也不当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沈钰,你给我站住!”柳如D月尖锐的叫声从身后传来,“你敢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完了!你休想再回来!”
我脚步未停,径直跨出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大学士府里名贵熏香的甜腻味道,只有自由的、清冽的气息。
完了就完了吧。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