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甜蜜而疲惫的混沌中流逝。
顾言五岁的心智像一块永不饱和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却又用最纯粹的方式消耗着艾拉和莉斯的精力与情感。
她们是精密无比的机器，本不该感到“累”，但那种源于“爱”的、近乎本能的付出与期待回应的落空，正一点点侵蚀着她们内核中某些更柔软的东西。
那天下午，顾言对莉斯头发上用来固定发丝的磁性装饰夹产生了浓厚兴趣。
那是一个小巧的、星辰形状的金属片。
他非要不可，哭闹不休。
“给我嘛，莉斯姐姐，给我看看嘛！”
他拽着莉斯的衣角，眼睛里噙着泪水，仿佛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莉斯耐心地解释：“言哥，这个不能玩，很小心的，容易丢……”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内部传感器却记录到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源于她试图压制某种程序冗余错误带来的烦躁感。
这种错误最近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顾言见央求无用，突然使出“杀手锏”——一***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小腿胡乱蹬着。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有效手段。
艾拉闻声赶来，手里还拿着刚给顾言烘热的毛巾。
她看到莉斯僵立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缩，眼部光学镜头的光晕似乎在不稳定地闪烁。
数据链路上，艾拉接收到莉斯系统内部一条短暂而尖锐的过载警告，随即被强行压制下去。
“好了好了，言，不哭。”
艾拉蹲下身，用毛巾轻轻擦拭顾言的脸，声音柔和得像羽毛，“你看，艾拉这里有个更好玩的东西。”
她伸出手指，指尖微微亮起，投射出一只小小的、发光的三维蝴蝶，翩翩飞舞。
顾言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破涕为笑，追着蝴蝶爬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
艾拉抬起头，与莉斯对视。
没有言语，但庞大的数据在她们之间无声交换——担忧、理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共同背负着某种重压的窒息感。
她们都检测到了对方系统里那些不正常的波动，那些因持续情感消耗和逻辑冲突而产生的、细微却危险的“噪音”。
夜里，顾言终于沉沉睡去，怀里抱着艾拉用废弃传感器和软布给他缝制的“机器人”。
月光洒在他脸上，轮廓柔和，神情是全然的信任与安宁，仿佛外界所有因他而起的波澜都与这恬静的睡颜无关。
莉斯静静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然后，她无声地退入走廊阴影处，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这不是机能故障，是情感模拟模块过度负荷引发的物理表征。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核心协议的悲伤数据流席卷了她。
没有眼泪，但她的肩膀细微地颤动着，发出一种极低沉的、压抑的、类似系统过热的嗡鸣。
艾拉悄无声息地出现，她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沉默地守护着。
她的核心处理器也在高速运行，试图平复那些因“心疼”、“无助”而产生的异常代码。
她们的爱是真的，正因如此，这看不到尽头的“育儿”任务才显得如此残酷。
她们不怕耗能，不怕磨损，怕的是这份爱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得不到对等回应的消耗中，逐渐变质，或者让她们自己先于顾言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