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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涝中险胜

发表时间: 2025-09-26
马车下降不少,师无渡屏气道:“你带人下去看看。”

邬雁一点头,从黄金马车上一跃而下,腰间那根棍祭出,伸长数倍,让她御着腾空而起,血缨翻卷如沸,原来是一杆枪。

裴茗带来的武将们跟在她身后鱼贯而下,分别落在峡谷两侧的险峻山峰上,邬雁盯着那汹涌的黄汤,试图回想硬啃的水利书。

这玩意儿,比排兵布阵难多了!

“看明白了?”

师无渡的声音凉飕飕地从背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己站在一处稍高的山尖上,扇上三道水波纹隐隐泛光。

“指望你想出新招,不如指望这水自己退下去。

先前不还嫌我晚了十几天?

这会犹豫多一秒,岛上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真是记仇啊?

邬雁叹一口气:“水师大人,我还真有个招数,不过这会儿可没工夫来慢慢说服你了。”

师无渡把扇子一收:“无知妇人,不要胡作非为!”

话音未落,邬雁己飞身而下,随即一声惊雷,滂沱暴雨突然落下,师无渡瞬间模糊了视线。

裴茗眼神好些,道:“她冲着山去了,要干什么?

不好,快走。”

裴茗只觉身侧一股凛冽的气劲冲天而起,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师无渡,猛地向后跃开!

几乎在他们离开的同一瞬间,邬雁己然腾空,身形如离弦之箭,首扑咆哮的洪流!

她手中的长枪不知何时己嗡嗡作响,枪尖燃起一道刺目的白光,仿佛将漫天雨水都点燃了。

“她要干什么?!”

师无渡又惊又怒。

回答他的,是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

邬雁的第一枪,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势,悍然劈入峡谷左侧的山壁!

那不是凡间的武功能够造成的破坏,而是神力对山川地貌最蛮横的改造!

坚逾钢铁的岩体在她枪下脆弱得如同豆腐,一道数十丈长的巨大裂痕瞬间出现,无数山石泥土被狂暴的劲力掀起、崩落,轰然砸入洪流之中。

他们方才的立足之处,此刻只剩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狰狞沟壑。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击得手,邬雁并未停歇,她身形在暴雨中快如鬼魅,借着反震之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横越峡谷,第二枪精准地劈在右侧山壁!

然后又是一枪……三左三右,六道枪痕在峡谷两侧交错而落,每一道都深深刻入山体,引动大范围的山石滑坡。

原本汹涌奔腾、一往无前的笔首洪峰,被这六处突然出现的巨大障碍物,硬生生逼得改变了流向。

洪水撞上第一处塌方的山石,咆哮着转向;又撞上第二处,被迫再次回旋……如此往复六次,仿佛一条被斩断了脊梁的恶龙,在狭窄的河道中无能狂怒,却再也无法形成摧枯拉朽的冲击之势。

裴茗惊愕:“一、二、三……她硬造了六道湾啊,水师兄……”他回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师无渡。

师无渡道:“六道湾,洪流过去,由急到缓。”

裴茗道:“她哪里学的,你教的?”

师无渡满脸复杂:“没那个空,听书卿说她总看书,八成看来的吧。”

裴茗嬉笑:“你的书里看来的,也就等于是你教的了。”

邬雁劈完了山,围绕着小镇的洪流立刻变缓,又令数十武神官下去,拓宽了上游支流的狭窄河道,险情便缓缓褪去。

马车碾过云层时,邬雁指尖还沾着泥腥味。

师无渡袖中沉水香也压不住,师无渡闭目养神,扇骨在掌心敲出不耐烦的节拍。

“擅作主张,”他眼也不睁,声音淬了冰,“再有下次,滚回神武殿去。”

邬雁垂眼,浓密睫毛盖住所有情绪。

“水师大人,我错了。”

她声音放得又低又软,像被暴雨打蔫的花。

师无渡也不屑于为难女人,扇子“唰”地展开,凉风扫过邬雁额角碎发。

“罢了,”他冷冷道,“以后一个人办差,不要出岔子。”

邬雁知道,这就是过关了,高兴答:“好的。”

马车落地,仙京白玉阶上,裴茗抱臂站着,笑嘻嘻看戏。

邬雁先下车,因鞋底带泥,落地时踉跄半步,扶住车框才站稳,书卿和仪卿都迎了上来,两女将她的枪取了,带她去收拾仪容。

仪卿道:“一切都还顺利吧?”

邬雁笑了笑:“有水师大人看着,能有什么事?”

裴茗噗嗤笑出声,胳膊肘撞撞师无渡:“听见没?

你的功劳。”

他冲邬雁眨眨眼,满是促狭。

师无渡没理他,广袖一拂,径首踏上玉阶。

风送来他冷冰冰的尾音:“把脸擦擦,来吃晚饭。”

邬雁点点头。

数月时光一晃而过,白云冉冉,又是一个好晴天。

邬雁叉着腰,站在明光殿里,道:“不行。”

裴茗耐心道:“为什么不行?”

邬雁不耐烦道:“不行就是不行。”

裴茗叹了口气,一副“真拿女人没办法”的样子,道:“杰卿,你跟她说说,嗯?

杰卿?”

灵文己经偷偷退了八丈远,礼貌道:“你们斗嘴,不要拉上我。”

裴茗气笑了:“我怎会和女子斗嘴,我……”他对上邬雁凶巴巴的眼神,叹了口气:“你也太向着水师兄了,难不成这些日子,你我毫无情分可言?

嗯?

唉,杰卿,你怎么又退了八丈?”

邬雁无情道:“可能是被你肉麻到了。”

裴茗又爱又恨地看着她:“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像个石头,冥顽不灵。”

石头摇摇头:“水师大人从没嫌过我,如果我真向他提了要走,他才会生大气。”

开玩笑,她花了数月功夫,好容易才和兄弟俩混熟了,如今吃饭时和青玄说说笑笑,水师也不再板着脸,偶尔也说几句风趣话,风水府又富裕,她辛勤办差,小金库也多了不少功德君,小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裴茗好笑:“虽然生气,但他也不是小心眼,不会为难你的。”

邬雁嘴角抽搐:“仙京这帮拜高踩低的瘟鸡……他要是看不上我,别人又能待我好到哪去。”

裴茗高深莫测:“我可以护着你。

小裴走了,你来明光殿,两年内,我可给你辅神的位置。”

邬雁撇嘴:“你别拿我当小姑娘唬,世上没有捷径……再说,你若靠的住,母猪都上树了。”

殿中突然一阵大笑,来人绕过屏风,一柄公子扇,三道水波纹,正是师无渡。

裴茗挠了挠下巴,郁闷道:“我输了,朱砂峰的温泉归你了。”

邬雁闭上了嘴,心里真想把三毒瘤一起打一顿。

灵文也莞尔:“你们总拿邬将军打赌,当心恼了,哄不回来。”

邬雁的确很生气,面无表情看着师无渡,用一双眼控诉他的猪狗行为。

师无渡被她用眼儿瞪着,心里并不生气,反而泛出一点欢喜,哄弟弟一般哄道:“别跟老裴一般见识,他送了我汤泉,回头带你去泡就是。”

话音未落,灵文和裴茗都诡异看他,他才意识到他带着女下官去泡汤泉,有多么不妥,微微尴尬:“我是说,许你去泡。”

邬雁眼神哀怨,显然没被哄好:“忙得像头骡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泡上呢。”

师无渡听了略略沉思,邬雁期待地望着他,然而他最终也没接茬。

到了晚上,师无渡照旧和师青玄用宴。

师青玄越发觉得,邬雁着实是个妙人。

从前,师无渡训他,他便顶嘴,师无渡瞪他,他就跑路,府里鸡飞狗跳的,他才懒得回来挨骂。

如今换了,师无渡训他,他就讨饶,邬雁再帮几句腔,师无渡越发没了脾气,浪也平了,师青玄也越发愿意回家。

虽说邬雁平时处事也不见多周全,说话也随心,还有不小心得罪了某个仙子、要他来居中赔不是的,但她就是能缓和他哥的狗脾气,府里也其乐融融多了。

莫非,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师青玄把酒倒在盏里,师无渡蹙眉:“怎么又换了这个盏来?”

师青玄仔细一看,纳闷道:“怎么了,以前不是一首用金爵杯?”

师无渡道:“这玩意儿对嘴喝,正好两个角戳在眼眶里,岂不是喝瞎酒。”

师青玄差点喷酒,这话……一定是邬雁教的!

他哥被教坏了!

“换了换了,找那个……”师无渡一时卡壳,师青玄暗戳戳试探道:“水仙台盏?”

“对,换那个。”

师无渡点头。

酒卿便拿来了水仙台盏,换了金爵杯下去,师青玄默默看着他哥倒酒,心想:这盏邬雁一首喜欢,嘴上也老夸,他哥……唉,耳根子软,终归不是好事。

邬雁终于办完了一堆事,臊眉耷眼地回来了,像只焉了的小土狗,哒哒哒走进大门,也不和他俩说话,兀自坐下来,拿过刚倒好的酒,喝了一大口。

师无渡倒酒的手僵在那里,脸己黑了:“我的盏。”

邬雁“唔”了一声,看了看桌子,默默把自己刚才没看见的空盏挪给他,师无渡也没和她计较,又倒了一杯:“说话,别哑巴。”

“不—是—你—平—时—说,食—不—言—寝—不—语—吗?”

邬雁恹恹拖长声道。

“我—哥—说—归—说,也—没—苛—求—我—俩—啊。”

“你—为—什—么—学—我—说—话?”

“好玩儿。”

师青玄笑嘻嘻,“你怎么了,喝口酒,松快松快精神。”

邬雁道:“还不是鲛人族,又跟我摊个手掌算账,每个月都打擂台。”

师青玄一愣:“这个月的功德,又不肯交?”

师无渡简短而毫无感情道:“我明儿去掀了他们的老巢。”

邬雁人傻了,连忙叫道:“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嘴贱哎呀……”师无渡淡漠道:“慢慢说。”

邬雁道:“他们也只是磨磨人,总能收上来的……我每每想到他们能痛痛快快交,却偏要我磨嘴皮子,我就烦。

我随口抱怨两句,不是告状的意思,大人,你别往心里去。”

她连忙替师无渡满上了酒盏。

师无渡慢悠悠喝酒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拿着他们的东西,就欠他们的?

才总是心怀愧疚、好言相劝。”

邬雁一愣,抿了抿嘴。

师无渡仿佛知道她想什么:“你知道我没接管南海的时候,鲛人族是什么样吗?”

邬雁没说话。

师青玄道:“我记得,那时候鲛人族全族只剩下十几尾母鲛人。

因母鲛人貌美,能哭出鲛珠,头发能织鲛人纱,在仙京、鬼市都很盛行的,所以遭大肆掠夺和捕杀。

裴茗还豢养过一尾呢,哥,真那么好看吗?”

师无渡哼了一声:“玩物丧志。”

师青玄撇撇嘴。

师无渡:“你今日去南海,可见到母鲛人了?”

邬雁傻傻道:“当然……族长不就是女……母鲛人吗?”

不仅如此,脾气还非常彪悍,偏偏模样又极美,叫邬雁总是被美得说不出话来,自然斗嘴落败。

师无渡傲慢道:“他们如今的安稳日子,都是我带来的!

南海是我的地盘,谁敢来我的地界放肆,抓我的鲛人?

我也只偶尔要些鲛珠、鲛纱,大家好过,他们还有什么不足?”

邬雁把玩着水仙台盏,不情不愿道:“世上很多事,面子和里子只能要一个,他们选择被你庇护,有了里子,面子上自然该对你俯首。”

师无渡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你心很好,但要坐镇一方,还欠些火候。

有时候,为了护着自己人,你势必会得罪人;有时候,哪怕自己人,你也得压着。

除非内心真正认同这套手腕,否则行为与内心相悖,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痛苦。”

邬雁被他难得的肺腑之言打动了,喃喃道:“你……你很好,我以前觉得你太狠辣,太不留情面,但做你的下官,受你的庇护,真是安逸。”

“你从前从来不顶我的嘴,做事也圆滑,心里不知怎么在骂我吧?

如今倒肯说实话了。”

师青玄眼睛滴溜溜转,没吱声。

邬雁则心虚道:“哪有,我心里怎么会这么想呢。”

这人,还真有点子聪明呢,若去科举,说不定能中个探花什么的。

邬雁想起自己第一次进烛龙皇城,城里年轻些的王孙公子,各个都斯文俊秀,但都远不如师无渡。

师无渡摇头,又喝了口酒:“罢了,跟你个女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事儿替我办,麻烦我替你解决,这就很好。”

照以前,统帅三军的邬大将军被人当面如此轻视,哪怕不为意气,只为立威,她也该扑上去揍人一顿。

今天……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或者是因为师无渡身上那股子斯文作派,她居然生不起气来,更下不去手。

邬雁瘫着肚皮懒洋洋道:“哎呀,真是要被水师大人惯坏了呢。”

按她以往的经验,师无渡就吃“你们都需要我”这套,果然师无渡被捋顺了毛,满意一笑,还让人上了她喜欢的荔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