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烟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指尖死死抠着地毯边缘的流苏。
地毯是波斯进口的手工款,绒线细腻得像月光,此刻却硌得她膝盖生疼,远不及心口那道正在淌血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气息,混着周文翰身上惯有的冷杉香,两种味道本该是极致的矜贵,此刻却像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男人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里,长腿交叠,银灰色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下颌线绷紧时,会露出一点近乎残忍的弧度。
“签了它。”
周文翰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砸在南宫烟耳边。
他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摊着一份文件,黑色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在水晶灯的折射下泛着刺目的光。
南宫烟的视线落在签名处,那里需要她写下“南宫烟”三个字。
她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荒谬——三天前,她还躺在这家医院的VIP病房里,小腹传来阵阵坠痛,医生拿着B超单,用惋惜的语气说“南宫小姐,对不起,孩子没保住”。
而现在,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正用一种打发垃圾的语气,让她签下离婚协议。
“为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她抬起头,试图看清周文翰的眼睛。
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桃花眼,此刻覆着层寒冰,里面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周文翰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落在她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那是去年她为了救他,被失控的摩托车擦伤的,当时他抱着她,声音发颤地说“烟烟,以后我护着你”。
“为什么?”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南宫烟,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你说什么?”
南宫烟猛地抬头,眼前一阵发黑。
她几乎要扑过去,却被他身边的保镖拦住。
保镖的手劲很大,捏得她胳膊生疼,她挣扎着,头发散乱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周文翰!
你疯了吗?
那是我们的孩子!
是你亲口说,等他出生,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最好的一切?”
周文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弯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他的指腹带着雪茄的微凉,烫得她皮肤发疼。
“包括一个不清不楚的身世吗?”
他凑近她,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带着烟草和冷香的混合气息,“上个月你去了趟瑞士,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和沈泽宇在酒店待了整整三天,需要我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给你看看吗?”
沈泽宇……这个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南宫烟的心脏。
沈泽宇是她的发小,也是周文翰商场上的死对头。
上个月她去瑞士,是因为沈泽宇的母亲病重,她去探望,怎么就成了他口中不堪的样子?
“我没有……”她想解释,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文翰,你相信我,我和泽宇只是朋友,那天我们在医院待了一夜,根本没去酒店……够了。”
周文翰猛地松开手,南宫烟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茶几的棱角上,“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眼前冒金星。
他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南宫烟,南宫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签了字,我可以让你走得体面点。”
体面?
南宫烟惨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嫁给他三年,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收敛所有锋芒,甚至在南宫家与周家对立时,她选择站在他这边,与父母反目。
她以为她嫁给了爱情,却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笑话。
她想起怀孕初期,她拿着验孕棒跑向他,他正在开视频会议,看到那两条红杠时,眼里瞬间迸发出的惊喜,是她从未见过的亮。
他当着所有董事的面,关掉会议,把她抱起来转圈,说“烟烟,谢谢你”。
那些画面,此刻像玻璃碎片,一片片扎进她的心里。
“周文翰,”她扶着茶几慢慢站起来,后背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吸气,“你真的……一点都不信我?”
周文翰没说话,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扔在她面前。
钢笔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笔身上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此刻却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南宫烟捡起钢笔,金属的冰冷顺着指尖蔓延到西肢百骸。
她看着协议书上的条款,几乎是净身出户。
周家的财产,她一分都不能带走,包括她陪嫁的那套珠宝。
“如果我不签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
周文翰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南宫烟,别逼我。
你父亲的公司,现在还靠着周氏的注资才能运转,你想清楚。”
又是这样。
南宫烟闭上眼,心如死灰。
他总是这样,用她最在乎的人和事来威胁她。
她颤抖着握住钢笔,笔尖悬在签名处,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寒霜。
她想起三年前的婚礼,也是这样的月光,他穿着白色西装,牵着她的手,说“烟烟,以后有我”。
“文翰,”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孩子……他有心跳了,我听到过。”
周文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与我无关。”
三个字,彻底击碎了南宫烟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笔尖划过纸面,留下“南宫烟”三个字。
字迹因为颤抖而有些扭曲,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签完字,她把笔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婚姻敲下最后的丧钟。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周文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是冰冷的:“明天会有人把你的东西送到南宫家。”
南宫烟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拉开门,走进了外面深秋的寒风里。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室内的温暖和雪茄香。
周文翰看着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桌面。
他的视线落在地毯上那片深色的水渍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眼泪。
许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得像冰:“沈泽宇那边,处理干净点。”
挂了电话,他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南宫烟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像一片被风吹走的落叶。
他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
口袋里,那枚本该在孩子满月时送给她的长命锁,硌得他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