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零三分。
写字楼冰冷的金属电梯门缓缓闭合,将最后一缕城市霓虹的喧嚣隔绝在外。
严景疲惫地靠在轿厢内壁,后脑勺抵着光滑的不锈钢板,冰凉的触感勉强***着被连续加班熬得麻木的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他盯着头顶惨白的LED灯管,光线在视网膜上留下晃动的光斑,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叮——”电梯在预期的楼层停下,门无声滑开。
外面是熟悉的、空无一人的办公楼层走廊,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幽幽亮着。
严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拢。
就在门缝只剩一掌宽时,严景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镜面般的轿厢内壁上,映照出的自己身后……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冰冷的金属壁。
幻觉?
累过头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重新看向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缝隙。
就在这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电梯光滑如镜的内壁,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
但那个“他”,没有随着严景的回头而转动身体,依旧保持着面朝电梯门的姿势。
更可怕的是,镜中的“严景”,嘴角正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拉扯,最终定格成一个标准到诡异的微笑。
那笑容,冰冷,空洞,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
严景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擂动,撞击着胸腔。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轿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镜中的“他”也同步后退、撞壁,动作分毫不差,唯独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丝毫不变。
电梯门彻底关闭。
轿厢轻微一震,开始下行。
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平稳跳动:18…17…16…严景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那个顶着“自己”面孔的东西。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眨眼。
镜中人动了。
它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仿佛关节生了锈。
食指伸出,在光滑的镜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没有声音,只有指尖划过镜面留下的、淡淡的水汽痕迹。
我像人吗?
三个歪歪扭扭、仿佛孩童涂鸦般的血红色字迹,清晰地浮现在镜面上。
那红色,粘稠得像是刚刚凝固的血。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严景的西肢百骸。
他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
鬼?
幻觉?
还是某种恶劣的整蛊?
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但镜面上那三个字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危险!
极致的危险!
“像……像!”
严景几乎是凭着本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他只想让这噩梦快点结束。
镜中的“他”笑了。
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几乎要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
那笑容里充满了纯粹的恶意和嘲弄。
它再次抬起手指,在第一个问题下方,缓慢地写下了第二行字:我像你吗?
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严景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像不像?
这鬼东西顶着自己的脸,问它像不像自己?
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无论回答像还是不像,似乎都预示着不祥。
“不……不像!”
严景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挣扎。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镜中人的笑容瞬间消失,整张脸扭曲成一种极端愤怒的表情,皮肤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般根根凸起。
它写字的动作变得狂暴,指甲刮擦镜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留下深深的、仿佛渗着血丝的刻痕:那我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如同来自地狱的咆哮,无声地冲击着严景的神经。
他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彻底攫取了他的思维。
是什么?
鬼?
怪物?
他该说什么?
说什么才能活下去?
“你……你是鬼!”
严景崩溃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镜中那张属于“严景”的脸,在听到答案的瞬间,所有愤怒和扭曲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嘴角重新向上弯起,咧开一个巨大到非人的弧度,露出了一个极其满足、极其贪婪的笑容。
漆黑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
它没有再写字。
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那个顶着他面孔的“东西”,缓缓向前探出。
镜面不再是坚硬的阻隔,它的脸,它的上半身,正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从镜子里……“挤”了出来!
冰冷、滑腻、带着浓重铁锈和***气味的触感,瞬间笼罩了狭小的轿厢。
严景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毛孔,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里面是纯粹的、对某种东西的渴望——他的左眼!
“答错了。”
一个冰冷、重叠、仿佛无数人同时低语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里炸响。
“明日此刻,取你左眼。”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恐怖的压迫感和冰冷触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镜面恢复了正常,光滑平整,映照出严景面无人色、浑身被冷汗浸透的狼狈身影。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稳稳地停在了“1”。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楼大堂明亮的灯光和深夜值班保安疑惑的目光投射进来。
严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眼。
那里完好无损,但刚才被那双猩红鬼眼锁定的冰冷感和撕裂般的幻痛,却无比真实。
他抬起头,惊恐的目光再次投向电梯内壁。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那张惨白如纸、充满恐惧的脸。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但电梯光滑的镜面上,刚才第三个问题那我是什么?!
的刻痕下方,一行新的、细小如蚊蝇的血色字迹,正缓缓浮现,随即又迅速淡化消失,如同被镜面吸收:“24:00:00”一个鲜红的、无声跳动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