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前身事渺茫,魂穿今世笑荒唐。
通灵未解痴儿怨,顽石新裁锦绣章。
纨绔皮藏经纶手,胭脂阵隐智谋光。
从今翻却红楼谱,且看公子弄玄黄。
话说二十一世纪有个青年才俊唤作贾保裕。此人年方二十有八,便在商界崭露头角,已是某跨国企业的副总裁。说来也奇,这位贾总不爱烟酒,不近女色,唯独对那《红楼梦》痴迷至极。自十五岁初读,至今已反复研读一百零八遍,书中诗词倒背如流,人物关系如数家珍,就连曹公笔下那些精致菜式,他都能一一复原烹制。
这日,贾保裕正乘坐国际航班前往纽约洽谈业务。飞机穿云破雾,他却在头等舱内捧着最新版《红楼梦》批注本看得入神。看到“黛玉焚稿”一节,不由长叹:“可怜林妹妹一生孤苦,若是有人能改写她的命运,该有多好。”
话音未落,飞机突然剧烈颠簸,氧气面罩应声而落。空乘人员惊慌失措,乘客哭喊不绝。贾保裕心知不妙,却反常地镇定自若,只将手中红楼紧紧抱在胸前,苦笑道:“莫非我这一百零八遍的痴心,竟要应在这万米高空之上?”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贾保裕顿觉浑身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恢复了意识。只觉得浑身滚烫,头痛欲裂,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软。耳边隐约传来嘤嘤哭泣之声,又有几个妇人低声交谈。
“已经三日了,若是宝二爷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老太太交代...”一个声音哽咽道。
“快别胡说,太医说了,今儿个若能退烧,便无大碍了。”另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劝慰着。
贾保裕努力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重如千斤。他暗自思忖:这是医院?空难幸存?可这对话怎地如此古怪?什么宝二爷、老太太的,倒像是...
一个激灵,他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白墙,而是雕花拔步床顶,挂着淡粉纱帐,绣着蝶恋花图样。转头四顾,房内陈设古雅:紫檀木梳妆台、湘竹书架、大理石屏风,样样精致非常。
“哎呀!宝二爷醒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惊喜叫道,忙向外奔去:“老太太、太太,宝二爷醒来了!”
不一时,只听外面脚步杂沓,一群妇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老妪匆匆进来。那老妪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锦袄,头戴攒珠八宝冠,虽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一见贾保裕睁着眼,便扑到床前,搂着他心肝肉儿地哭起来:“我的宝玉啊,你可算醒了,真要吓死祖母了!”
贾保裕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中嗡嗡作响。这场景、这称呼、这摆设...分明是红楼梦中的描写!再看自己伸出被外的手,竟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分明是个孩童!
他这是...穿越了?还穿成了贾宝玉?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是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嫡子,衔玉而生,自幼被祖母史太君视若珍宝。三日前突发高烧,昏迷不醒...
贾保裕—不,现在该叫贾宝玉了—勉强支起身子,沙哑着嗓子道:“水...”
立即有丫鬟捧来温茶,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借着喝茶的工夫,他悄悄打量四周: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应是王夫人,左侧那个眉目含愁的该是赵姨娘,右侧一群丫鬟中,那个穿着淡绿比甲、眉眼灵动的,想必就是袭人了。
“我的儿,感觉可好些了?”王夫人上前抚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些,谢天谢地!”
贾宝玉为方便叙述,此后均称贾宝玉心中百感交集。他这是何其幸运,竟真成了红楼梦中人!而且看样子,此时黛玉尚未进府,一切悲剧还未开始。他既然来了,断不能让那些红颜薄命、家族败落的惨剧重演!
想到此处,他精神一振,故意眨眨眼,露出茫然神色:“我...我这是睡了多久?做了好长一个梦...”
贾母忙问:“什么梦?可是吓着了?”
贾宝玉歪着头,作思考状:“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神仙,说我本是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灵石,因见人间悲苦,特来度化。还教了我许多道理,说我既衔玉而生,便非凡俗之辈,当时时勤勉,方不负上天厚爱。”他信口胡诌,却暗合了原著中宝玉的来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贾母更是又惊又喜:“难怪醒来后眼神都清亮了许多!果然是得了仙缘!”
王夫人也念了声佛:“多谢神仙点拨!”
正说着,外面传报:“老爷来了。”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快步进来,面庞端正,神色严肃,正是贾政。他先向贾母请安,又看向床上的宝玉,眉头微蹙:“听说醒了?可还安好?”
贾母忙道:“好多了,还得了仙缘呢!”便将宝玉那番话说了一遍。
贾政听罢,面色稍霁,却仍板着脸道:“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小小年纪,还是该好生读书明理才是。”
若是原主,此刻必是吓得缩成一团。但现在的贾宝玉内里是个经商场的老手,哪会惧怕这等场面。他当即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口中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经此一病,恍如重生。往日浑浑噩噩,今后定当勤奋向学,不负父母期望。”
这一番话出口,满室皆惊。贾政更是愣在当场—这哪里是他那个听见“读书”就躲的孽障?莫非真是病中得了点拨,开窍了?
贾母喜得连连拍手:“哎哟!我的宝玉果然长大了!”
贾政轻咳一声,掩饰惊讶:“既然有此决心,便要好生履行。等你大好了,我亲自考校你的功课。”语气虽仍严肃,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又叙话片刻,众人怕宝玉劳累,陆续散去。只留下袭人和另一个名唤麝月的大丫鬟在旁伺候。
袭人端来一碗燕窝粥,细心喂食。贾宝玉一边吃,一边打量这个在原著中与宝玉有云雨之情却又忠心事主的丫鬟。只见她约莫十二三岁年纪,面容秀美,举止稳重,果然有名副其实的“贤袭人”风范。
“姐姐如何称呼?”贾宝玉故意问道。他既装失忆,便需套取信息。
袭人微微一怔,柔声道:“哥儿不记得了?我是袭人啊。”又指指旁边的丫鬟:“这是麝月。还有晴雯、秋纹她们,哥儿可还记得?”
贾宝玉作苦恼状:“依稀有些印象,却又模糊。只记得祖母、父母...”
袭人忙安慰道:“哥儿病了这一场,记不清也是常理。横竖日后慢慢就想起来了。”说着眼圈微红,“只要哥儿平安就好。”
贾宝玉心下感动。原著中袭人对宝玉确是真心实意,虽后来奉王夫人之命监视宝玉,却也多是出于关心。他既来了,定要护这些女孩子周全。
歇息两日,贾宝玉身体渐好。这期间,他将身边人事摸了个清楚:此时他年方四岁暗自吐槽穿越成了个小豆丁,黛玉尚未入府,元春已进宫当了女史。贾珠尚在,李纨还未守寡。贾琏已娶了王熙凤,夫妻二人帮着料理家务。
这日,他能下床走动了,便由袭人陪着在房中走动。走到书案前,见上面散放着几本蒙书,随手翻开,却是《三字经》《千字文》之类。
袭人见状,忙道:“哥儿刚好些,且别劳神。这些书日后慢慢读不迟。”
贾宝玉笑道:“无妨,我正想看看。”他拿起《三字文》,信口念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不仅字正腔圆,而且一连背了数十句,无一错漏。
袭人惊得睁大眼睛:“哥儿何时学的?往日太太逼着读,总记不住三五句...”
贾宝玉心下暗笑:我前世好歹是985高校毕业,背个《三字经》算什么。面上却故作神秘:“许是梦中老神仙教的罢。”
正说着,外面小丫鬟报:“琏二奶奶来了。”
只见门帘一挑,一个年轻媳妇走了进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裙,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丹凤眼,柳叶眉,身量苗条,体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不是王熙凤是谁?
贾宝玉忙起身见礼:“琏二嫂子。”
王熙凤快走几步按住他:“快坐着!才好了些,别又累着。”一面打量他,一面笑道:“听说我们的宝二爷病了这一场,竟因祸得福,开了灵窍了?方才我在窗外听见背书,还以为请了哪个小神童来呢!”
贾宝玉笑道:“嫂子取笑了。不过是病中得梦,略通了些文墨。”
王熙凤眼中闪过精光,面上却笑得更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太、太太不知多高兴呢。方才太太还吩咐,明日请个先生来给你正式开蒙。”
贾宝玉心下一动:原著中贾宝玉最厌读书,贾政逼得紧,反而适得其反。如今他既来了,自当换个策略。
于是笑道:“正该如此。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嫂子转告母亲。”
王熙凤挑眉:“什么事?”
“请母亲不必单为我请先生。我看园中还有环兄弟、琮兄弟,以及东府蓉儿、蔷儿他们,年纪相仿,不如一同读书,彼此也有个伴读切磋。再者,女孩儿们如迎春、探春、惜春妹妹,虽不必科考,识文断字也是好的,若愿意,亦可一同听讲。”贾宝玉娓娓道来。
这一番话,不仅袭人听得呆了,连王熙凤也敛了笑容,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四岁孩童来。
须知当时女子读书虽不禁止,却也不被鼓励。宝玉提出让姊妹们一同读书,已是超前;更难得的是顾及到贾环、贾琮等常被忽视的子弟,显露出不一般的胸襟。
王熙凤沉吟片刻,忽然笑道:“好个宝兄弟,这一病果然不同了。这话很是,我这就去回太太。”说着风风火火地去了。
袭人这才回过神来,悄声道:“哥儿怎么想起让姑娘们一起读书?还有环哥儿他们...”
贾宝玉微微一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姊妹兄弟们一同进学,岂不热闹有趣?”心下却想:迎春懦弱,需读书明理以自强;探春虽有才志,却因庶出常受压制;惜春孤僻,更需引导。至于贾环、贾琮,原著中因被忽视而心理扭曲,今生断不能重蹈覆辙。
不一会儿,王夫人亲自来了,后面跟着欢天喜地的贾母。
贾母一进门就搂住宝玉:“我的儿,听说你要让姊妹们一同读书?这可是你自己想的?”
贾宝玉点头:“孙儿想,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读书识字,明理持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姊妹们一处读书,互相督促,更有进益。”
王夫人迟疑道:“理虽如此,只怕外人知道了,说咱们家的姑娘不重女红反重诗文...”
贾宝玉笑道:“母亲多虑了。咱们这样人家,何必在意那些迂腐之见?再说,读书与女红并不相悖,可安排上午读书,下午习女红。如此文武双全,方显我国公府小姐的气度。”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很是!很是!就依宝玉说的办!”
王夫人见贾母首肯,也不再反对。
次日,贾政下朝回府,闻知此事,初时皱眉:“女孩儿读什么书?”及至听说这是宝玉的主意,且说得条理分明,不觉惊讶。晚间特意来怡红院考校宝玉。
贾政故意问道:“你既要读书,可知读书为何?”
贾宝玉从容应答:“读书明理,修身齐家。小则为己,明是非、辨善恶;大则为国,知兴衰、晓治乱。”
贾政又问:“你让姊妹们读书,又是何故?”
贾宝玉道:“女子亦当明理。日后相夫教子,若自身不明事理,如何教导子女、辅佐夫君?且我贾门女儿,皆金尊玉贵,更应知书达理,方不辱没门楣。”
一席话说得贾政目瞪口呆。这哪是个四岁孩童的见识?分明是个通达之人的议论!当下心中惊喜交加,面上却仍强自镇定:“既知此理,当时时勤勉,不可懈怠。”
贾宝玉恭声应了。
自此,贾宝玉“病后开窍”之名传遍荣宁二府。众人皆道衔玉而生的哥儿果然不凡。
又过数日,贾宝玉身体大好。这日清晨,他由袭人伺候着洗漱更衣后,信步走出怡红院。此时旭日初升,园中花草带露,鸟鸣清脆。他深吸一口清新空气,望着这雕梁画栋的荣国府,嘴角微扬。
好一个红楼世界,他既来了,定要改写所有人的命运!
首先,需得壮大自身。他如今虽得贾母宠爱,但毕竟年幼,许多事身不由己。需得尽快读书明理,展露天资,赢得贾政真心喜爱,方能掌握话语权。
其次,要改善众人关系。王夫人与赵姨娘妻妾相争,贾琏与凤姐同床异梦,贾环因妒生恨...这些家庭矛盾,日后都是祸根,需得尽早化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那些如水般清澈的女儿们。黛玉的泪,宝钗的憾,湘云的苦,迎春的懦,探春的愤,惜春的僻,晴雯的冤,金钏的羞...他既来了,断不能让这些美好生命再遭摧残!
正思忖间,忽见前面太湖石后转出一个小人儿,约莫三四岁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怯生生地望着他。贾宝玉认得这是贾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若是原主,此刻不是无视便是呵斥。但现在的贾宝玉却心中一酸: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因庶出且容貌不及宝玉,自幼受尽冷眼。
他微笑着招手:“环儿,过来。”
贾环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宝玉会如此和善地叫他,迟疑着不敢上前。
贾宝玉从袖中摸出一块芝麻糖—这是昨日老太太给的,他特意留着。走到贾环面前,将糖递给他:“吃吧,甜着呢。”
贾环怯生生地接了,小声道:“谢谢宝哥哥。”
贾宝玉摸摸他的头:“日后我们要一同读书了,你可要好好用功。”
贾环眼睛一亮:“我也能读书?”
“自然能。”贾宝玉笑道,“不但读书,还要习武。我们兄弟齐心,将来光耀门楣。”
贾环似懂非懂地点头,眼中却有了光彩。
看着贾环欢快跑开的背影,贾宝玉微微一笑。
改变命运,就从这些细微处开始吧。
此时朝阳完全升起,金色光芒洒满荣国府。贾宝玉站在光中,胸中豪情万丈。
红楼一梦千古恨,且看我今朝扭转乾坤!
这正是:
顽石通灵下凡尘,胭脂丛里炼金身。
莫言纨绔无长策,且看今朝弄局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