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挤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柳娘立刻明白了,慌慌张张地转身,踉跄着扑到桌边,端起一个缺了口的破碗,里面是浑浊的凉水。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姜昀的头,一点点地喂给他。
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江昀贪婪地吞咽着,几口水下去,他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
“……娘……”一个极其沙哑、陌生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仅仅这一个字,却让柳娘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猛地捂住嘴,呜咽出声,不住地点头:“哎!
哎!
娘在!
娘在!”
江大山那只完好的大手也紧紧握住了江昀的手,粗糙的掌心布满厚茧,温暖而微微颤抖,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圈,重重地点头。
记忆的融合仍在继续,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镜片。
属于原身的懵懂、恐惧、对父母的本能依赖,与江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成年人的认知和那份濒死的愤怒交织、碰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普通青年江昀,而是这个修仙世界里,资质低劣、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江昀。
他也明白了“五灵废柴”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灵根决定一切的世界,拥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均衡的灵根,被称为“伪灵根”或“杂灵根”,修行速度缓慢到令人绝望,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炼气期,是修仙界最底层的存在,连做“药材”都只是“勉强”。
而那几声“入药”的冰冷评判,父母拼死的反抗,女人凄厉的尖叫,男人绝望的怒吼……这些记忆碎片让他心底发寒,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份沉重而卑微的亲情,是他两世为人都未曾如此真切体会过的。
家徒西壁,伤势累累的父母,虎视眈眈的外部世界,还有这具孱弱不堪、资质奇差的身体……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然而,灵魂深处那股不甘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死过一次的人,绝不会想再经历第二次!
尤其是作为“药材”这种屈辱的方式!
他不是药材!
他是姜昀!
就算是最废柴的灵根,就算身处最绝望的境地,既然活下来了,就要活下去!
江昀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爹……娘……不怕……”他反手,用自己、冰凉的手,努力回握住父亲粗大的手指,又看向母亲泪迹斑斑的脸。
“昀儿……。”
柳娘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着孩子眼中那抹不同以往的、异常沉静坚定的光芒。
江大山也是一怔,觉得孩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可那确确实实是他们的阿昀。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碎木屑飞溅!
光线涌入,映出门口几个歪歪扭扭的身影。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江大山!
柳娘!
滚出来!
仙师老爷们走了,该算算我们的账了吧?
你们发疯得罪了仙师,砸坏了村里的东西,惊扰了土地爷,这笔损失,你们拿什么赔?!”
来人正是村里的泼皮无赖,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眼神各异,有冷漠,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姜大山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将妻儿护在身后,那只断臂因动作剧烈而疼得他冷汗首冒,但他依旧挺首了脊梁,怒视着门口。
柳娘也慌忙擦干眼泪,挡在床前,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却充满了护犊的凶狠。
江昀躺在床榻上,看着父母如临大敌的背影,看着门外那不怀好意的面孔,幼小的胸膛里,那颗属于江昀的灵魂剧烈地搏动着。
危机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他的手指无声地攥紧了身下粗糙的草席。
这条命,是拼来的。
那么,接下来,就要拼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