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句“有妖气”，如同魔咒，在王大海和两名小巡警的耳边不断回响。
“林、林顾问……”王大海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这玩笑可开不得……”林夜没有理他，只是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冰肌露。”
他吐出三个字。
“什么？”
王大海一愣，没反应过来。
“去查，金陵城里，哪里有卖一种叫‘冰肌露’的胭脂水粉。”
林夜的语气不容置喙，“立刻，马上。”
**凡人的刑侦手段，终究有其极限。
****线索己经不是指向，而是首接拍在了脸上。
**王大海看着林夜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心头莫名一寒。
虽然他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妖气，但这个姓林的小子，从进门开始就透着一股邪门。
“还、还愣着干什么！”
他扭头冲着一个己经吓傻的小巡警吼道，“没听见林顾问的话吗？
快去查！”
“是、是！”
那小巡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凶宅。
王大海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林顾问，我承认你观察力很敏锐，能发现这特殊的香粉。”
他清了清嗓子，“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死者恰好用了这种昂贵的舶来品……它不是舶来品。”
林夜打断了他。
“嗯？”
“它是本地产的。”
林夜补充道。
王大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本地产的？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金陵有哪个作坊能产出如此奇特的香料？
半个小时后，那个跑出去的小巡警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脸色比去的时候还要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查……查到了……”他跑到王大海面前，声音都在发颤。
王大海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到底怎么回事？”
“王副队……”小巡警咽了口唾沫，看向林夜的表情，像是看着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仙，“金陵城里……根本就没得卖！”
“没得卖你查了个屁！”
王大海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不！
不是！”
小巡警急忙摆手，“我托人问了‘同仁堂’的老药师，又问了全城最高档的‘巴黎洋行’经理，他们说，这种叫‘冰肌露’的东西，确实有！”
“但它根本不对外售卖！”
“那是金陵城第一戏班，云阙仙府的独门秘方！
据说是用天山上的奇珍异草，配合古法秘制而成，有驻颜奇效！”
“整个金陵城，除了云阙仙府的班主和几位最核心的弟子，谁也用不上！
千金难求！”
小巡警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大海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云阙仙府？
那个享誉整个江南，连达官贵人、军阀太太都趋之若鹜，一场戏票能被炒到天价的传奇戏班？
一个戏班的独门秘方，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丝绸商新纳小妾的梳妆台上？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林夜。
只见林夜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平静地摘下白手套，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动作慢条斯理。
那份从容，让王大海感觉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走，回局里。”
林夜淡淡地开口，率先走出了房间。
王大海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靠关系进来的年轻人，或许……真的不是废物。
……巡警局，局长办公室。
“砰！”
刘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飞溅出来。
“云阙仙府？！”
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林夜那小子耍我玩呢？
一个杀人案，他给老子查到一个戏班子头上了？”
王大海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局长，千真万确。
那‘冰肌露’的来路己经核实了，错不了。”
刘振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一个戏班子……一个戏班子……”他嘴里不断念叨着，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能坐到局长的位置，脑子绝不笨。
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诡异，现在又牵扯出背景深厚的云阙仙府，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
云阙仙府可不是好惹的。
班主梦清漓被誉为“金陵戏仙”，一手昆曲唱绝天下，是无数名流显贵的座上宾。
**刘振甚至记得，去年给那位南京府最高掌权者祝寿的堂会上，这位梦班主只是清唱了一段，就引得满堂喝彩，连那位大人都亲自敬了酒。
**动她们，一个不小心，自己这身警服都可能保不住。
“妈的！”
刘振狠狠一拳砸在墙上，“这个林夜，真是个扫把星！”
可是，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
如果不查，三天时间一到，他拿什么交差？
到时候丢人的不仅是林夜，还有他这个无能的局长！
“王大海！”
刘振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凶光一闪。
“到！”
“你，立刻带一队人！
荷枪实弹！
去云阙仙府！”
刘振的声音阴狠，“就说涉及重大命案，去‘请’他们的班主和所有用过‘冰肌露’的人，回局里协助调查！”
“我倒要看看，她们的戏台子，到底比我这巡警局的板凳硬多少！”
“是！”
王大海一个立正，转身就要走。
“等等！”
刘振叫住了他，压低声音警告道，“客气点！
别动粗！
要是人请不回来，也别硬闯，回来报告！”
他终究还是有所顾忌。
王大海心领神会，带着一队巡警，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位于城南秦淮河畔的云阙仙府。
然而，一个小时后，王大海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的。
而且是灰头土脸，满脸憋屈，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未消的惊悸。
林夜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悠闲地用酒精灯煮着咖啡，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顾问！”
王大海一脚踹开门，带着一身怨气冲了进来。
“怎么样？
人带回来了？”
林夜头也不抬地问。
“带回来个屁！”
王大海一***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凉水壶就往嘴里灌，“邪了门了！
真是邪了门了！”
他抹了把嘴，愤愤不平地开始抱怨。
“我们到了门口，就被一个半老徐娘给拦住了！
说是她们的管事，叫什么云姨。”
“我把公文一亮，说要请她们班主协助调查。
你猜她怎么说？”
王大海学着对方的语气，捏着嗓子道：“‘班主偶感风寒，正在静养，不便见客。
戏班重地，各位官爷请回吧。
’我的人刚想往里冲，嘿！
从院子里刷一下就围上来十几个年轻姑娘，个个手里拿着唱戏用的齐眉棍。
林顾问，那场面你是没见着！”
王大海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那十几个姑娘，个个貌美如花，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空洞得吓人，就像……就像庙里泥塑的仙女，活过来了一样！
她们拿着棍子，步法整齐划一，那股子煞气，比我们这些拿枪的都重！
那哪是戏子，倒像是……战场上练过的兵！”
“最气人的是那个云姨，从头到尾笑眯眯的，说话客客气气，滴水不漏。
但就是一步不让！
软硬不吃！
我总不能真下令开枪吧？
那地方人来人往，戏迷堵着门口，我要是敢动手，明天报纸就能把我写成强闯民宅的恶霸！”
王大海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沙发上。
他一个堂堂巡警副队长，在道上混了半辈子的老江湖，今天居然被一个娘们儿带着一群小丫头片子给堵在了门外！
奇耻大辱！
然而，听完他的抱怨，林夜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有意思。
一个普通的戏班，绝对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这样对抗官府。
看来，那股妖气比我想象的还要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王大海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林顾问，你说现在怎么办？
硬闯肯定不行，那帮娘们儿不好惹啊！”
林夜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平淡。
“你们白天去，是官府查案，动静太大，只会打草惊蛇。”
王大海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林夜的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丝冷冽的光。
“我晚上去，是私人拜访。”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丝，带着几分冰冷的玩味。
“去看看这金陵第一戏仙的戏，到底……是唱给谁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