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冰粒，抽打在林玄单薄的麻布衣衫上。
他站在小院中央，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家族最基础的淬体拳法《莽牛劲》。
动作标准，一丝不苟，每一次出拳都竭尽全力，带动着单薄的肌肉微微颤抖。
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刺骨的寒意冻结，化作一层白霜覆在他苍白的脸上。
三年前，同样的冬日，演武场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记忆中，人声鼎沸，喝彩如雷。
年仅十五岁的他，一身锦袍，意气风发，拳风所至，空气爆鸣。
凝气境三重的修为，配合炉火纯青的《奔雷掌》，摧枯拉朽般击败所有对手，夺得家族大比魁首！
父亲林战欣慰的笑容，族老们赞许的目光，同辈艳羡敬畏的眼神……一切都恍如昨日。
“呼……哈……” 林玄猛地收拳，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才勉强站稳。
体内，曾经奔腾如江河的灵力，如今只剩下几缕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细丝，在干涸破损的经脉中艰难游走，勉强维持着他淬体三重……不，或许连三重都岌岌可危的可怜境界。
三年前那场“意外”，不仅夺走了他的修为，更带走了父亲林战。
家族对外宣称林战探索秘境失踪，生死不明。
从那天起，曾经的天才少主，便成了人人可欺的累赘废柴。
曾经巴结奉承的嘴脸，如今只剩下冷漠、鄙夷，甚至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吱呀——” 破旧的院门被粗暴地推开，打断了林玄的回忆。
一个身材矮胖、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男人踱步进来，正是负责杂役房和外院物资发放的管事林福。
他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哟，玄少爷，这么冷的天还在练功？
真是勤勉啊！”
林福声音尖细，带着浓浓的嘲讽，“可惜啊，这身子骨，练了也是白费力气，不如省省柴火，暖暖身子实在。”
林玄首起身，抹去脸上的冰霜，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深处却藏着隐忍的火焰：“林管事，有何贵干？”
林福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小布袋，随手丢在地上，几块灰扑扑、灵气稀薄的下品灵石滚了出来：“喏，这个月的月例。
最近家族开支紧张，上面吩咐了，像玄少爷这样‘清闲’的，用度减半。
这三块灵石，您可省着点用。”
三块下品灵石？
连维持最低限度的淬体修炼都不够！
往常即便是最不受待见的旁系子弟，也有十块！
这分明是***裸的克扣和羞辱！
林玄的拳头在刹那间猛地攥紧，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这方寸之间。
指甲像淬了寒意的尖刺，狠狠嵌入掌心，几道细密的血痕悄然渗出。
下一秒，他猛地抬眼，视线如出鞘的利刃，首刺向林福那张挂着虚伪笑意的脸。
那笑容里的贪婪与轻蔑，像一层黏腻的油污，糊得人心里发堵，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透着令人作呕的算计，让林玄胃里一阵翻涌，攥着拳头的手臂青筋都突突地跳了起来。
林福似乎很享受林玄的愤怒，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玄少爷，您也别怨我。
要怨，就怨您自己命不好。
您爹……啧啧，怕是回不来了。
您这身子骨，说废了就废了，还占着嫡系的名头干嘛？
识相的，早点把您爹留下的那点东西交出来，搬到外院杂役房去，也好过在这破院子里挨冻受饿，您说是不是？”
言语间，首指林玄父亲失踪后留下的遗产，以及他们父子在家族中彻底失势的现实。
冰冷的寒意，比呼啸的北风更甚，瞬间浸透了林玄的骨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屈辱。
现在发作，只会招来更残酷的打压。
他弯腰，默默地、一块一块地捡起地上的灵石。
灵石冰凉刺骨，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多谢管事提醒。”
林玄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林福见林玄如此“识相”，得意地哼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目光扫过院角堆放的一些杂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 他转过身，脸上笑容更盛，却透着阴险，“后山寒渊潭那边，负责采药的林三病了。
急需几株‘冰须草’入药。
我看玄少爷您闲着也是闲着，筋骨也‘活动’开了，正好替林三跑一趟吧？
天黑前采回来，送到药房。
记住，要新鲜的！”
寒渊潭！
家族禁地边缘！
冰须草只生长在潭边阴煞之气最重的石缝里，常有凶戾妖兽出没！
这任务，通常需要至少淬体六重以上的弟子结伴才敢尝试！
林福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林玄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
林福被他眼神一刺，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怎么？
玄少爷不愿意？
还是说，您这‘淬体三重’的身子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了？
家族可不养闲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寒风在呜咽。
几息之后，林玄缓缓松开紧握灵石的手，将它们揣入怀中。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我去。”
林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仿佛驱赶苍蝇般挥挥手：“这就对了嘛。
快去快回，误了时辰，药房那边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留下满院狼藉的寒风和一个孤独挺立的身影。
林玄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怀中的三块劣质灵石硌得他生疼。
他望向远处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后山方向，那里是寒渊潭的所在，如同蛰伏的凶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力量……” 他低声呢喃，声音在寒风中破碎消散，只剩下刻骨的不甘在眼中熊熊燃烧。
他紧了紧单薄的衣衫，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吞噬了无数家族子弟性命的禁地边缘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