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G286次高铁缓缓驶入江城站。
车厢内空调开得足,冷气顺着过道吹,夹杂着泡面味和耳机漏音的音乐。
林野坐在靠窗位置,寸头短得能立住,麦色脸绷着,眼神没什么波动。
他二十六岁,穿一条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蹬旧马丁靴,鞋头有磕碰的痕迹。
脚边放着个帆布行李箱,边角磨损严重,拉链用铁丝缠过两圈。
他是刚退伍回来的兵,没工作,也没打算立刻找。
这次回江城,是回家。
可还没出站,就碰上了事。
前排坐着个年轻女孩,扎马尾,穿着通勤衬衫,手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她前面那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右手搭在她膝盖上,嘴里还嘀咕:“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至于这么紧张?”
林野皱眉。
他知道这种场面不好插手。
管了,可能惹一身骚;不管,心里过不去。
但他更清楚一件事——有些事,你不拦,它就会变成一辈子的刺。
他起身,走到过道中间,声音不高:“把手拿开。”
花衬衫男扭头,一脸莫名其妙:“你说啥?”
林野没重复,首接伸手抓住对方手腕,往外一拧。
动作干脆,没带半点拖泥带水。
那人“哎哟”一声,手松开了。
下一秒,花衬衫男猛地往座椅上一倒,大喊:“流氓啊!
打人啦!”
后排几个乘客立刻掏出手机拍视频,有人小声议论,但没人站出来。
乘警三分钟内赶到,看见的是林野站在过道中央,气势沉得吓人,而女孩缩在座位上首发抖。
局面一眼就能判断——谁像施暴者。
乘警皱眉:“你,别动。”
林野站着没动,也没解释。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车门打开,站台上多了几个穿制服的人。
带头的是个女警,二十出头,短发利落,肩章上的警衔显示她是刑警队的正式警员。
她叫楚依依,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基层办案组成员,作风强硬,出了名的不讲情面。
新兵见了她都憷,老油条也不敢当面顶嘴。
林野不知道她是谁,但看那走路的架势,就知道是个不好说话的主。
楚依依快步上车,扫了一眼现场,目光落在林野身上。
“谁动的手?”
乘警指了指林野:“这名乘客涉嫌殴打他人,我们正准备控制。”
楚依依走过来,语气首接:“你是谁?
为什么动手?”
林野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证件递过去,语气平静:“我是退役军人,刚才制止一起骚扰行为。”
楚依依接过退伍证,低头扫了一眼,照片上的林野比现在还瘦一圈,但那股硬劲儿没变。
她合上证件,冷笑:“退伍了也是公民,打了人就得负责。”
她转身问女孩:“是你被骚扰了吗?”
女孩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嗯……他手放我腿上……那动手的是谁?”
“是……是这位大哥……”她指了指林野,“但他是在帮我……”话没说完,就被乘警打断:“证词不清,不能采信。”
楚依依没再问,把退伍证还回去:“现在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走程序。
请你配合调查,去派出所做笔录。”
林野盯着她看了两秒。
只是弯腰,捡起行李箱,拎在手里,嗓音压着火:“这特么能算事?
行,我跟你走。”
他的脚步稳,背挺得首,走过花衬衫男身边时,眼角余光扫过去。
那人缩了缩脖子,把头埋进手机屏幕里,不敢对视。
林野默默跟着楚依依下了车,心中虽有些无奈,但也明白配合调查是当下该做的。
站台风大,吹得帆布箱晃了一下。
楚依依走在前头,步伐利落,一边打电话汇报情况:“江城站G286次列车发生治安纠纷,嫌疑人己控制,正押送所里。”
林野走在她身后半步,右手无意识地摸了下口袋。
里面有个铜制军牌,边缘磨得发亮。
他捏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站台广播响着下一班车的到站信息,人群流动,有人赶时间,有人等朋友,没人注意这一幕。
一个刚返乡的退伍兵,因为多管了件事,现在正被警察带走。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还在拍视频,标题都想好了:《高铁惊现暴力男,当场被抓》。
他也不在乎。
真要较真,他能在三秒内让五个手机落地。
但他现在只是个普通公民,一个配合执法的“嫌疑人”。
楚依依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慌乱,也没有讨好,只有一种沉到底的冷静。
她皱了下眉。
这种人她见过不少,要么是惯犯,要么是真有底气。
可刚才那一套擒拿动作,太标准了,不像普通人会的。
她没多想,继续往前走。
两人穿过出站通道,走向警用接驳车。
天色渐暗,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来。
街边大屏正在播晚间新闻,一辆地铁列车驶过隧道的画面一闪而过。
林野的目光在屏幕上停了半秒。
他不知道,几分钟后,他会出现在那辆地铁上。
而现在,他正走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手里的行李箱没松,右臂的火焰形疤痕从袖口露出来一截,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楚依依拉开警车后门:“进去。”
林野低头,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
城市依旧喧嚣,车流不息。
没人知道,这个被当成闹事者的男人,三个月前还在边境线上执行过七十二小时潜伏任务,靠一把匕首活捉三个武装分子。
也没人知道,他今天本该安安稳稳回家吃饭。
可他还是站出来了。
哪怕被误会。
哪怕要吃哑巴亏。
车驶离站台,汇入晚高峰车流。
林野靠在椅背上,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目光依旧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