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是上禾，三界最逍遥快活的神仙。每日睡至日上三竿，自有仙娥捧着琼浆玉液，
温柔地喂入我唇间。三界稀世珍宝如流水般送入我的宫殿，明珠翡翠堆砌满室，光华璀璨。
即便我将这天穹掀翻，也无人敢置喙半句——毕竟整个九重天都知晓，
我是神王明炫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唯一的妹妹。便是真有朝一日我将这天闹得地覆天翻，
殿前那些仙官大约也只会忙不迭地替我收拾残局，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这份三界独一份的纵容，自始至终，也只落在我一人身上。
身为九重天最出名的那位“关系户”，我平日无非三件事：吃饭，睡觉，逗竹青。
竹青本是我院里那株紫竹成的精。他化形那日，恰逢我偷喝了明炫哥哥藏的千年醉，
醉意朦胧间一点灵光落下，竟唤出个翠眸朱唇、清冷如玉的少年。明炫赶来时，
整张脸沉得如同遭过天雷——可到底架不住我扯着他衣袖耍赖，
哭唧唧嚷着“我就要他做侍卫”。最终，竹青还是留在了我身边。若人生如话本，
写到此处便该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 可惜，我的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近来我总在夜半惊醒，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成了神仙，仍逃不过梦魇纠缠。
梦中我身披嫁衣，如血灼目。城楼下杀声震天，而我手中长剑冰凉，决绝地吻过自己的颈侧。
最骇人的是——我竟在笑。笑意如秋霜，悲凉彻骨。“又做噩梦了？
”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唤醒。睁眼时才发现，我竟又蜷缩在明炫的怀里睡着了。
他那修长的手指正轻抚过我的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寝殿内的夜明珠泛着柔和光晕，
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化去了几分往日威严，添上难得的柔和。
“嗯……”我闷闷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
“还是那个梦……我穿着大红嫁衣，站在城楼上，然后……我死了。”话音未落，
指尖下的肌肤竟真的传来一阵锐痛，仿佛有利刃割开咽喉的触感。我猛地捂住脖颈，
蜷在明炫怀中呜咽出声：“哥哥，我好疼……”他揽住我的手臂骤然收紧，
温热掌心覆上我轻颤的颈侧，柔和却磅礴的灵力缓缓涌入。“别怕，只是梦。”他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有我在，三界无人可伤你分毫。”是啊，他是三界神主，
护我周全自然不在话下。可当我抬头望进他那双鎏金色的眼眸时，
却怔住了——那里盛满了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不像其他仙神那般清澈见底，
反而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哥哥……”我轻声唤他，
竟被那眼底深藏的悲伤攫住心神，不由自主地仰首，将唇轻轻印在他眼睑之上。仿佛这样，
就能吻去那沉重得令人心碎的哀戚。触碰的瞬间，他身体明显一僵，
可环着我的手臂却未松动分毫。“上禾。”我听见他唤我名字，声线低沉，“够了。
”我如梦初醒，慌忙想要退开，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回怀中。他总是如此，既不容我靠近，
又不许我远离。我仰起头，恰好看见他那双眸子里，翻涌着太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像是被禁锢了千年的星河，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却又被一道无形的锁链死死压制。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时间我仿佛被一股热浪席卷全身。然而，
那汹涌的浪潮终究未能破堤而出，他只是缓缓合上眼，将一切澎湃尽数敛于平静之下，
唯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间。不知静默了多久，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我想去凡间散散心。”明炫抚过我发丝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行。”他的声音倏然沉了下来，褪去方才的温和，“凡间浊气太重，对你身体不好。
”“可是……”“没有可是。”他不容置疑地打断我，语气是罕见的冷硬，
“近日魔界余孽在凡间频频作乱，太危险了。”我抿了抿唇，不再争辩。哥哥待我千般好，
唯独在“下凡”这件事上从无转圜。犹记百年前，我因痴迷凡间的话本哭闹不休，他拗不过，
终是带我下去了一趟——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我带回。他决定的事，从来无人能改。
可这一次，我偏想任性这一回。三日后，我拉着青竹偷偷溜下了凡间。他性子活泼，
满脑子新奇念头，下凡这种有趣又惊险的事，我自然头一个想到他。“殿下，
这样偷溜下来……真的无妨吗？”青竹跟在我身后，不住四下张望。“怕什么？
”我故作轻松地摇着扇子，走在长安繁华的街道上，“明炫哥哥去北海议事，至少三日才归。
我们玩尽兴了就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凡间的热闹远超我的想象。摊贩吆喝着新奇玩意儿，
食肆里飘出的香气勾得人迈不动步。我与青竹一路尝鲜逛玩，不知不觉竟到了约定归期。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青竹轻声提醒，眉间凝着忧虑。我正想寻借口再拖一拖，
忽然瞥见巷子深处掠过一道幽微青光。“那是什么？”我下意识追了过去，
心里却暗自庆幸——又能多留片刻了。追着那道青光，我们竟不知不觉闯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等回过神来，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繁华的长安城，而是一片幽暗的森林，
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间闪烁着诡异的荧光。“这是……灵界？”青竹脸色煞白，“殿下，
我们好像误入灵界了！”第2章灵界，这片介于人界与神界之间的神秘领域，
曾是三界中仅次于神界的尊贵存在。千年前的古籍记载，这里灵气充盈，百兽通灵，
万木成精，风光无限。可百年前那场惊天变故，
让一切天翻地覆——一位野心勃勃的大灵以献祭万只灵兽为代价，强行突破修为桎梏，
成为灵界至强。它率领灵界大军杀上九重天，妄图打败神权，最终却被明炫一剑斩落云端。
自此，曾经辉煌的灵界元气大伤，只能蜷缩在毒瘴弥漫的沼泽深处苟延残喘。按理说，
灵界入口被重重毒瘴封锁，寻常生灵根本无法靠近，可我和青竹却阴差阳错地闯了进来，
实在蹊跷。“别慌。”我强作镇定，“咱们沿着来时的路仔细找找，实在不行，
就直接杀出去！”然而没走几步，我们便发现四周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
我紧紧抓着竹青的手，不敢与他松开分毫。突然，一只体型巨大的灵兽出现在我们身侧。
它形似麒麟，却生着三只眼睛，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抹朱红。“是千年窥心兽！
”青竹低呼一声。
我曾在天宫藏书阁的古籍中见过关于这种灵兽的记载——传闻它能照见三界众生前世今生，
无所遁形。我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我的前世，会是什么模样？自诞生之初，我便居于九重天，
未曾历经修行苦楚，也未遭受劫难磋磨。生而为神，贵为神主唯一的妹妹，享尽万千宠爱。
都说因果轮回，那我这般被天道偏宠的今生，究竟是由怎样的前世换来？
究竟种下过何等善因，才得此圆满之果？然而，那只窥心兽却像是认得我一般，缓步走近，
竟主动开口：“有趣……当真有趣……千年了，我本以为真神早已绝迹，未料今日还能得见。
”千年未见神？可九重天上神明众多。想来是它久居凡间，未曾得见罢了。我向来随性，
便笑着应道：“你若喜欢神，我们可以做朋友呀。就像竹青一样，我带你去神界瞧瞧？
”谁知它骤然暴起，发出一声低吼：“我不去神界！那里根本没有神！
那些不过是屠夫、是凶手——而你，唯有你，
才是这世间最后一位真神……”窥心兽步步逼近，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我彻底看穿。
那无形的威压阵阵袭来，幸有竹青始终护在我身前，才让我勉强定住心神。它死死盯着我，
声音嘶哑：“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会认贼作兄，
甘愿沦为杀父仇人的笼中雀——”“胡言乱语！”我忍不住斥道，心下鄙夷，
“什么千年灵兽，分明是个骗子！我乃三界至尊明炫神君唯一的妹妹，谁敢囚我？
”窥心兽却爆发出一阵大笑：“可怜啊……你被蒙蔽得彻底。不如，就让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它猛地疾冲而来！我匆忙迎战，竹青在一旁吹响玉笛助阵，音波如刃。
就在我即将得手重创它之际，窥心兽额间朱纹骤亮，一道赤红光芒直刺我的眉心！
“殿下——！”竹青的惊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遭万物倏然静止。随后，
记忆如决堤洪流，轰然涌入——千年前，我是掌管爱欲的神女上禾，奉父神之命下凡历练，
要我找到凡间的真情。在江南烟雨中，我遇见了那个自称云尚的凡人书生。
他执一柄油纸伞静立桥头，朝我微微一笑，霎时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我们携手同游红尘，
共赏四时风月。他带我品人间清茶，识世间百花；我教他修长生之道，悟天地之理。
日渐相处中，我沉溺于他温柔的眼波，再难自拔。直至那一夜，红烛摇曳，我依偎在他怀中，
听他于耳畔许下誓言：等到扶桑花开，我就来娶你。我告诉了他我天神之女的身份，
他更是将我视为珍宝。那时我曾笃信，自己终于寻得了凡尘中最真挚的情意。“云尚”，
我依在他肩头轻语，“我会站在云端，等你抱着扶桑花来娶我。”那日，
我亲手为他开启了神界结界。我身披由母亲亲手缝制的如火嫁衣，
心中满溢着待嫁的羞怯与欢喜，只等他携十里红妆，带我回家。可我等来的，
却是他身后黑压压的十万灵界大军。我孤立城楼，眼睁睁看着他身披玄甲，执染血长剑，
所过之处，我的族人接连陨落、消散。父神的头颅被他高挑枪尖，母亲的血染透了瑶池圣水。
“为什么……”我嘶声质问，泪水早已模糊眼前所有。云尚——哦不，是灵界的少君明炫，
他的眼神冷如寒刃：“三百年前，神族与人族联手屠戮我灵界万千子民时，
又可曾问过为什么？”他长剑直指于我，字字诛心：“今日，我不过是要神族——血债血偿。
”我笑了。在漫天烽火中笑得凄艳而绝望。“你骗我真情，利用我开启结界……云尚，
我恨你。”在他骤然惊痛的目光中，我俯身拾起地上一柄遗落的长剑，毫不犹豫，
刺向自己的咽喉。“上禾——！”他撕裂般的呼喊，成为我沉入黑暗前最后的回音。记忆，
至此戛然而止。我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无声滚落。“殿下！
您怎么了？”青竹慌忙上前搀扶，声音里满是惊惶。不远处，窥心兽已被竹青重伤，
气息奄奄，却仍咧开嘴狞笑：“都想起来了？现在你总该知道，
那个每日与你朝夕相处的‘好哥哥’，实则是屠你全族、毁你一切的灭门仇人！
他将神族赶尽杀绝，而我——不过因当年少杀一人，便被逐出灵界，
封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它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死死钉入我的脑海。
天地仿佛骤然扭曲旋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我伏在地上剧烈干呕，直至吐出苦涩的胆汁，
眼前仍是一片昏天黑地，唯有灭族的血色与那人冰冷的眼眸反复交织，挥之不去。
当我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明炫的怀中。“怎会伤成这样？你们究竟去了何处？！
”他声音里压着骇人的雷霆之怒，面容阴沉如铁。见我转醒，
他眸中刚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欣喜，转瞬便被更汹涌的怒意吞没。若在往日，
我早已软声偎近哄他息怒，可此刻，我只觉胃里阵阵翻涌——原本令我感到无比安心的怀抱，
现在却让我直犯恶心。“陛下恕罪！殿下不慎误入灵渊禁地，
遭窥心兽暗算……”青竹跪伏于地，声线微颤。我却猛地挣开他的手臂，
直直望进那双熟悉的鎏金眼眸：“我遇见了窥心兽……它让我看见了一些被遗忘的往事。
”他周身骤然一僵，瞳孔急剧收缩：“你……看到了什么？”“一切。”我嗓音嘶哑，
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发颤，“看清你如何处心积虑接近我，如何虚情假意的欺骗我，
又如何引诱我亲手为你打开神界结界……是你，屠尽了我的至亲与同族。
”明炫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到我脸颊前生生顿住。“上禾，
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那究竟是怎样？！”我骤然失控，
发狠般揪住他的衣襟嘶声质问，“你说啊！告诉我真相！”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所有视线，
“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说什么我都信……现在你告诉我真相啊！
你告诉我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告诉我啊！！！”他突然发狠扣住我的后脑，
那个吻来得凶猛而绝望。不，这根本不是吻，更像是野兽濒死的撕咬，是惩罚，是占有。
唇齿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我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我的。泪水无声滚落，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他绝对的力量——在他如铁钳般的禁锢中，我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发狠反咬他的下唇，恨不得撕下一块血肉。他却仿佛全然感知不到疼痛，
反而更深入地索求这个染满血腥的吻。就连试图上前劝阻的青竹，也被他随手一掌狠狠击飞。
殿门轰然关闭的巨响，如同最终的无情宣判。这一夜，屈辱如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他像对待战利品般将我困于榻间，每一个触碰都带着不容抗拒的烙印，灼热而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