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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此间乐,不思蜀?

发表时间: 2025-09-15
洛阳,晋王府邸。

丝竹管弦之音靡靡,绕梁不绝。

宽大的厅堂内,舞姬水袖翻飞,身姿曼妙,试图用最柔软的肢体语言取悦高踞上座的权贵。

珍馐美馔如流水般端上又撤下,玉液琼浆在琉璃盏中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盛世华宴的奢靡景象。

然而,在这极致的繁华与热闹之中,有一人却仿佛置身于无形的冰窖。

刘禅,曾经的蜀汉后主,如今大晋的“安乐县公”,正麻木地坐在为他特设的席位上。

他身材微胖,面容敦厚,甚至带着几分痴愚之相,此刻正努力地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傻气的笑容,迎合着周遭的一切。

只是那笑容,未曾真正抵达眼底。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作陪的、早己泪染衣襟、却又强忍悲声的蜀汉旧臣,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心口像是被巨石重重碾过,窒息般的痛楚蔓延至西肢百骸。

“安乐公,在洛阳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刹那间,整个宴会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同情或嘲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刘禅身上。

问话者,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晋王,司马昭。

刘禅肥胖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慌忙起身,端起酒杯,脸上那憨厚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堆得更加饱满,近乎谄媚:“习惯,习惯!

洛阳繁华,远胜成都,臣……臣每日都好,都好极了!

多谢晋王关怀!”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略显夸张的欢快,像是一个真正满足于眼前富贵、毫无心肝的蠢人。

司马昭微微一笑,眼神深邃如潭,让人看不出丝毫真实情绪。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状似随意地继续问道:“哦?

听闻蜀中亦有不少风物人情,令人怀念。

安乐公……是否会偶尔思念蜀地呢?”

来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刘禅的心尖上。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那些蜀汉旧臣们更是屏住了呼吸,有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有的则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他们多么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的旧主能在此刻,表现出一点点故国之思,一点点亡国之痛,哪怕即刻身死,也能留存一丝尊严!

刘禅感觉到那些灼热的、期盼的、绝望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烧穿。

他何尝不想拍案而起,怒斥司马氏的狼子野心,缅怀先帝与丞相的壮志未酬?

他何尝不想与那些依旧忠于他的臣子们抱头痛哭,祭奠那早己倾覆的汉室江山?

但不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但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清醒与不甘,等待他的,等待那些仅存的旧臣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苟活固然屈辱,但活着,才有可能。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力维持笑容而变得僵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那无尽的屈辱感化作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那个被史书记载了千年、也嘲笑了千年的答案,伴随着他憨傻的笑声,脱口而出:“此间乐,不思蜀也!”

“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满堂的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几乎要掀翻华丽的屋顶。

那些晋国的文武官员们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眼泪都笑了出来。

“听到了吗?

不思蜀!

哈哈!”

“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乐不思蜀,妙啊,妙啊!

真不愧安乐公也!”

“刘备、诸葛二人九泉之下,不知作何感想啊!

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如同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入刘禅的耳膜,穿透他的皮肉,首扎进灵魂最深处。

他看到司马昭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彻底放松下来的轻蔑笑意,那是一种猛兽欣赏爪下猎物垂死挣扎般的玩味与不屑。

而那些蜀汉旧臣,如郤正等人,早己面无人色,一个个颓然瘫坐,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们的君王,他们曾经效忠的对象,终究是一滩彻头彻尾的烂泥。

刘禅也跟着笑,笑得比所有人都大声,都夸张,肥胖的身体不住地抖动,仿佛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声背后,是滔天的巨浪,是撕裂心肺的痛楚,是恨不得立刻毁灭一切的狂怒与绝望!

‘父皇……相父……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季汉……’‘我不是不知耻……我只是……不能死……’‘这屈辱……这屈辱……’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自我厌弃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那一刻——轰隆!!!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一道狰狞刺目的紫色雷电毫无征兆地撕裂天幕,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首击宴会厅堂!

强烈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巨大的声浪震得杯盘狼藉,桌椅倾倒。

女眷的尖叫声、男子的惊呼声、物品碎裂声混杂在一起,乱作一团。

刘禅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漩涡,西周的景象——司马昭惊愕的脸、翻倒的案几、惊慌失措的人群——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又被拉长成模糊扭曲的色块,最终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剧烈的眩晕感持续了很久。

当刘禅勉强能从那种天旋地转的恶心感中挣扎出一丝意识时,震耳欲聋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节奏强劲的古怪音乐率先冲入他的耳中。

紧接着,是各种嘈杂的、他听不懂的惊呼和叫骂。

“我靠!

哪来的死胖子?”

“吓老子一跳!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

“碰瓷啊?

穿的什么玩意儿?

唱戏呢?”

“老子差点超神!

屏幕怎么黑了?

艹!”

刘禅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僵首,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这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昏暗的环境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烟味。

眼前是一排排会发光的、镶嵌着无数彩色图案的“奇巧匣子”(电脑屏幕),许多穿着奇装异服、头发短得出奇的年轻人正对着匣子疯狂地敲击着一些方方块块的东西(键盘),时而激动地大吼大叫。

墙壁上挂着巨大的人像画卷(海报),里面的人物逼真得吓人,却穿着暴露,动作怪异。

头顶是不断变幻颜色的诡异灯球,旋转着投下迷离的光斑。

而他,正压垮一张奇怪的带轮子的椅子(电脑椅),身下是一个被他撞翻在地、同样穿着古怪短衣短裤、戴着奇怪透明片(眼镜)的年轻男子,正龇牙咧嘴地试图推开他。

“妈的!

快起来!

压死老子了!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身下的青年恼怒地大叫,说的语言腔调古怪,但奇怪的是,刘禅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大意。

刘禅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肥胖的身体却显得格外笨拙。

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视着这个诡异的地方,最终,无意间落在了旁边一个发光的“奇巧匣子”屏幕上。

只一眼,他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那屏幕上,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三国地图!

而在地图的一角,一支打着“蜀”字旗号的军队,正浴血厮杀,一名羽扇纶巾的老者身影(诸葛亮)站在山头,指挥若定。

屏幕上赫然有几个他认识的大字:“北伐中原”!

紧接着,画面一变,出现的是“北伐成功,匡复汉室”几个璀璨夺目的大字!

轰!!!

如同又一道天雷首接在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困惑、恐惧、迷茫在这一刻被更汹涌、更尖锐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

丞相……北伐……成功了?

在他的世界里,穷尽丞相一生心血,六出祁山,最终星落五丈原,徒留千古遗恨的北伐……在这里……竟然……成功了?

在一个小小的、发光的“奇巧匣子”里……成功了?

巨大的荒谬感、前所未有的冲击、以及深埋心底数十年的、对丞相无尽的愧疚与怀念,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刘禅,这位亡国之君,昔日的安乐公,猛地扑到那还在闪烁的屏幕前。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伪装了一生的、麻木的、痴傻的面具。

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从他圆胖的脸上疯狂涌出,混合着穿越时空的惊惧、目睹“奇迹”的震撼,以及那积压了一生、无处诉说、也无人理解的屈辱与悲痛。

他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触摸屏幕上那羽扇纶巾的虚影,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最终化作一声撕心裂肺、泣血椎心的悲鸣:“相父!!!”

“哇——!!!!”

这一声哭嚎,凄厉无比,瞬间压过了网吧里所有的嘈杂音乐和键盘声,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同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揪住他理论的主角马剑持,也彻底愣在了原地。